他到底在院子里坐了多久？

　　柳逸凡把人抱回床上，略显粗鲁地塞进了被子里，盯了片刻，又将慕尘的双手从被子里挖出来，一眼便瞧见了他手上满布的细小伤痕，显然，就是编那两个生辰礼物时留下的。

　　以前是个混蛋，现在……变成蠢蛋了么？

　　☆、第11章

　　柳逸凡原本是打算把人弄回床上就离开的，可是，看着缩在被子里的委屈小脸，看着他满手的细小伤痕，那莫名的心疼的感觉又从心底涌出，让他很是郁闷，竟是默默地坐在床边看了一整晚，直到天光乍现的时候才猛然察觉，他居然在慕尘的床前耗了一整晚。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又打算做什么？

　　柳逸凡都有些弄不懂自己了，带着略微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慕尘的房间，恰恰好避开了前来伺候的允儿。

　　平日里慕尘起得很早，一般天刚亮就醒来，等允儿准备好东西他再自己动手洗漱，向来都不会让她伺候，允儿也早已习惯这种做法，只当是二少爷受伤之后的又一个改变罢了。

　　可是，今日照着往常的时间过来，允儿却听不到屋里有任何动静，像是里面的人还没有起身似的。

　　“二少爷？”想到昨晚在前厅遇到的尴尬，允儿心下又默默叹了口气，当时看着慕尘受气，她心里不自觉地有几分快意，可是，看着他强作镇定地扶着自己回房，精致漂亮的脸上有着无法忽视的苍白，她又忍不住有几分难过，她都被自己这种矛盾的情绪给折磨得一夜没睡好了。

　　她都如此，那作为风暴的中心，慕尘该是更加难受的吧？

　　她轻轻唤了一声，仿佛是怕吵醒里面的人一般，可是，屋里仍是一片安静，没有丝毫回应，她也没敢擅自进去，毕竟现在时辰还早，真要察看也得等天色大亮才好说。

　　于是，允儿便退了出去，先去厨房准备取了早点，再一起送到慕尘屋里，只是，她刻意放慢速度，几乎是磨蹭着在半个时辰之后才再度回来，可是，屋里仍是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莫不是生病了？两个月前的那一次受伤，虽说基本痊愈，可毕竟还留了眼盲的后遗症，保不准还有别的地方不好，可别是昨夜伤了心就一并触发了，到时没人会说二少爷没照顾好自己，只会谴责下人没伺候好。

　　“主子，可起身了？奴婢进来伺候可好？”允儿心下有些着急，连唤了好几声之后，还是决定要进屋去查看，才推开门，身后便传来柳逸凡的声音，惊得她差点砸了手里的食盒。

　　“二少爷还没起身？”柳逸凡的声音天生就带着几分冰冷，会让人不自觉地生出敬畏来，尤其是在柳家，柳逸凡的话那就金科玉律，比什么都管用。

　　“回大爷，二少爷平日里半个时辰前就该起身了，可今日有些异常，奴婢正要进去查看。”允儿不敢在柳逸凡面前说慌，匆匆解释道。

　　“嗯。”这意味不明的一声之后，允儿正琢磨着是什么意思，便见身前人影闪过，柳逸凡已经跨进门里，直接朝内室走去。

　　“……”大爷什么时候这般关心二少爷了？微微错愕之后，允儿压下心头的惊讶，快步跟了上去，两人来到慕尘床前，床上的人仍旧沉沉睡着，整个人从头以脚几乎全裹进了被子里，只溜了乌黑的头发在软枕上。

　　鉴于大爷与二少爷十几年来针锋相对的恶劣关系，她一点也不敢托大，此刻她是连抬头看一眼柳逸凡表情的勇气都没有，一步上前将被子微微掖开，露出慕尘的头。

　　这一看心里就知道要糟了，脸上红得这般不正常，再探手一摸，心弦都紧紧绷了起来。

　　“大爷，二少爷发烧了，很厉害。”那额上的温度，估计都能煎蛋了，也不知道烧了多久。

　　允儿心中一急，也顾不上柳逸凡就在旁边，起身便去拧了条帕子敷在了慕尘额头上，“二少爷，您醒醒……”

　　眼看着人都已经烧迷糊了，身旁又有一尊冷神盯着，允儿恨不能直接将人拍醒，可心下又有些不忍。

　　到底……如今的慕尘待她算是极好，平日里连伺候的事情都少得可怜，说她是白领了一半的月钱都是客气的，想着慕尘是被昨夜的事情伤了心才生了这么场病，都有些可怜他了。

　　到底，也只是没有父母的十几岁孩子，生病都怕没人真心心疼他呢！

　　“傻愣了做什么？去请大夫过来。”柳逸凡冷声命令，允儿闻言浑身一僵，待反应过来之后，忙不迭地跑了出去，连礼数都给忘了。

　　待允儿离开之后，柳逸凡却是僵立在原处半天都没动弹，瞧着慕尘红热得异常的脸孔，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声，一时间，他的心情复杂得无以复加。

　　以前慕尘混蛋的时候他痛恨，如今，他改变了，却又迟迟不敢相信，自己什么时候竟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想到这里，他心里涌起几分罕见的暴躁来，恨不能把慕尘从床上揪起来质问。

　　你个小混蛋到底是真的就变好了？再也不会犯浑了？那样的恶劣若是再来一次，他一准会忍不住亲自动手宰了他的，日后，也只好再去地府跟爹娘告罪了。

　　柳逸凡深深吸了口气，最后终究是又叹了口气，缓缓落坐于床沿，伸手触了下慕尘额上的湿帕子，这一触之下，立马被上头的温度给惊到了。

　　“怎么烧成这样了？明明走的时候还没有异常……”可事实上，他已经记不清楚，慕尘到底是什么时候把头给裹进被子里去的，他根本没办法确定，他离开这房间的时候，慕尘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无奈之际，他只能叹息着再度把帕子浸入凉水中拧好，重新放回慕尘额上，兴许是因为这帕子的温度太舒适，让慕尘不自觉地往上拱了拱，嘴里还发出低低的叹息声，“不要讨厌我……”

　　睡梦中，柳逸凡的一行一言不断在他面前重复，他无力反驳，只能悄悄在心里哀求着，不想被讨厌。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什么都看不见，若是连至亲的人也讨厌他，那他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最最渴望的莫过于亲情，而柳逸凡的身上，有着他极为渴望的温暖，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慕尘，醒过来，有什么话，你必须清醒着跟我说，否则，不作数的。”柳逸凡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证明什么，又或是推翻什么，明明知道跟个烧迷糊了的人说这种话九成九不会得回应，可他就是忍不住要这么说。

　　自来便是这样，无论是以前那个恶劣的慕尘，还是如今这个乖巧甚至蠢呆的慕尘，总能让他心火上涌，暴躁不已，这小混蛋就是父母留下克他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种不太可能有所回应的情况下，慕尘就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还下意识地探手捉住了柳逸凡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道：“大哥，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我不会再做坏事的……”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以前那个慕尘啊！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呢？

　　柳逸凡无语地瞪了慕尘一会儿，终究是败下阵来，暗自叹息一声，鬼使神差般地问了一句：“不做坏事，那你想做什么？”

　　这句话说出来，不只柳逸凡自己惊到了，也顺便惊到了刚刚走到门口的允儿、大夫和柳亦烟。

　　这话问得，要不要这么粗暴直接？

　　可迷糊的慕尘给出的回答却是更直接，丝毫不带停顿的，“大哥，我要读书。”

　　上辈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跟其他的同龄人一样，去学校读书。可他不但是个瞎子，还是没人要的孤儿，上学于他而言就是奢望，而且是一辈子都可能达不成的奢望。

　　不过，这一世他倒是可以如愿了。

　　“好，等你病好了，我给你请夫子，让你读书。”

　　慕尘，如今不想让我讨厌你，那么，就努力让我相信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