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仇记》完结
「买了炭,还有炭盆,原想再买个汤婆子,也省得半夜挤你,钱不够了,便没买成。」
谢苇笑,「挤便挤了,还暖和些。」又道:「我找着活计了,去四海镖局走镖。」
将这一上午经过说了,末了道:「三日后便跟着出去,往济州押送一批粮食,七八日也便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家,守好门户,等我回来。」
谢霖一听,先是高兴,旋即又担心起来,「我听人说走镖路上辛苦得很,遇见恶人,还要交手,你可千万小心。」
等说完,突地想起谢苇还没有厚实棉衣,从沔阳一路行来,因天气算不得太冷,谢苇身子又一向壮实,便不曾置办,只把在沔阳做的一套薄棉衣穿在身上,脚上也还是双单鞋,如今快到冬至,一日冷过一日,这走镖又是在外奔波,说不得还要餐风露宿,没套厚实鞋袄,着凉生病可大是不妙。顿时心中盘算起来,便是手中银子不多,明日也需去置办齐了。
待到晚上,两人径直挤在一个被窝里睡下,睡到半夜,谢霖又手脚并用缠在谢苇身上,搂抱在一处取暖。
到了第二日早上,两人齐齐醒来,均觉对方身下硬邦邦的顶着自己。谢霖脸皮到底薄些,便想起床去茅厕里弄出来,才要掀开被子,便听谢苇问道:「哪儿去?」
谢霖脸上一红,「撒泡尿去,憋得很了。」
谢苇忍着笑揶揄道:「这哪儿是尿憋的啊。」见谢霖脸上越来越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大冷天,茅厕四处漏风,你去那里弄,还没出来,便给冻回去了。」
把谢霖拉了回来,将两人下边并在一处,没多时便给侍弄了出来。完了事,往谢霖腰上一拍,「起来了。」两人一同下炕去洗漱。
吃早饭时,谢苇道:「左右无事,还没逛过京城,待会儿上街转一转去。听人说瓦当街那边今日做庙会,热闹得很,咱们这些土包子也可开开眼。」
谢霖惦记着给他置办衣物,摇一摇头,「你去罢,我想着去东边几条街转转,看可有甚活计能做。」
说着自袖中掏出一把铜钱塞过去,「这几日都是清汤寡水,连个肉星也没,你去逛时看有甚好吃的,买来尝尝。左右现下已有了份营生,不怕坐吃山空了。」
谢苇说不动他,只得自己去了。
待他出门,谢霖从搬到西间的柜子里摸出银子,想了想,只拿了一两揣在怀里,余下又放了回去,再从药匣里取出一罐麝香来,想着寻家药铺卖了,换些银钱使,这才出了门去。
到了街上,谢霖先捡那成衣铺子逛,连着看了三四家,才选了一套最是厚实的棉袄并裤子,又挑了双厚底棉靴,一并花去一千零七十文,直心疼得要死。本想若有余钱便给自己也置办一身,眼下却舍不得再花了,将剩余铜板捂在怀里,想着回家去把那两件夹袄统统套在身上,也能过得这一冬去。
付完银钱,又向铺子伙计打听得京城最大一家药铺济世堂离此不远,谢霖便将靴袄寄存柜上,说好稍后来取,从成衣铺子出来,直奔济世堂。
这济世堂的东家姓肖,打这平京城建成起便在此行医,父传子子传孙,传了直有七八代,到这一代家主肖余庆,已因医术高明被先帝钦点为太医院掌院,连带着济世堂也名声大震。
谢霖走了三条街,到了济世堂门口驻足打量,只见这药堂占了一溜三间铺面,门面光鲜,虽是冬天,亦将大门敞开方便出入,只在门上挂了厚厚的棉帘,随着不时进出的人流掀起落下,透出里面忙活来去的场景。
谢霖心道,不想京城里的药铺也这般气派,暗暗欣羡一回,进到药堂中,四下一瞅,药堂里靠东是一整面墙的药柜,三四个伙计称药配药正忙乎,西面则是位坐堂大夫,想是医术高明,桌前已排了一溜人,俱是等着看诊的。谢霖站在堂中等了等,觑着柜上有伙计闲下来了,方才上前。
那伙计极是有眼力,招呼道:「这位小哥儿可是抓药?」
谢霖摇头,「我不抓药,倒是有点子好药材,想问问你家收不收。」
伙计一愣,问,「甚么药?」
谢霖自怀中把罐子掏出来,往柜上一放,「麝香。」
那罐子有成人巴掌大小,细白瓷,罐口用软木塞封着,伙计拿起掂了掂,估摸着约有小半斤,又揭开木塞闻了闻,一股浓烈香气扑鼻袭来,便知十有八九是真品无疑。
放下罐子,伙计十分客气道:「这收不收的我们做伙计的也做不了主,小哥儿稍等,我给你叫掌柜的去。」小跑着从柜上出来奔后面去了,不多时请出个四五十岁穿戴讲究的先生来,同谢霖道:「这是我们肖掌柜,小哥儿怎么称呼?」
「我姓谢。」
这掌柜的名肖贵,是肖家旁支,自少时便在济世堂帮忙,手上不知过了多少药材,一闻那香气,便先点点头,再捏出一点粉末在掌心,拿舌头舔了舔,这才放下,问道:「正是极好的麝香,谢小哥儿是打哪儿得来的?」
谢霖道,「家父以前是行医的郎中,攒下来这些,如今用不到了,家里日子又艰难,只得拿来换钱。」
肖贵上下看一眼谢霖,见这少年眉清目秀,眸光清正,想来这东西来路也正当,便不再盘问,径直道:「小哥儿想卖多少钱?」
谢霖晓得父亲当初买这麝香是花了足有三十两银子的,后来用去些许,还剩一小半,怎么也值个十五两,只是京城物价不比沔阳,怎么也得再加些钱才是,可加多少却不好说,要多了人家不收,要少了却是不划算,因此略一思量,道:「您老看着给罢,济世堂恁般大名声,人人夸道,想来也不会欺我年少,于银钱上让我吃亏。」
肖贵见眼前这少年十分精乖,不由一乐,「那好,小哥儿既这般说,我也不与你虚言。」说着伸出两根手指一比,「纹银二十两,如何?」
谢霖登时乐了,「行。」
肖贵吩咐伙计去账上支二十两银子来,不一时,伙计拿着两锭纹银回来交给谢霖,又对掌柜的道,「方才在后院撞见孙管事,说管切药的老刘叔今日来辞工,道是年纪大了,儿孙不叫干了,让回家养老去。孙管事准了,让来跟您说一声,还问能不能年前再招几个人进来。如今生意大了,药库活计也多,后面人手已是不够用了。」
肖贵想了想,道:「你去账房找章先生,请他写个招人的告示来,一会子贴门外去。」
谢霖接过银子揣在怀里,本要走人,一听说药堂招人,脚步便是一顿,回转身到两人跟前,道:「掌柜的,您这里招人?您看我行不行?」
肖贵一怔,问:「怎么,小哥儿想来咱们济世堂?」
谢霖一点头,道:「我家眼下日子艰难,正想找份活计养活自己,我跟着爹爹学过几年医术,认得字,识得药材,择药切药配药都会些。您雇了我,保准不亏。」
肖贵听他说完便笑了,「听你这么一说,倒真是挺得用的。」说着一指另一个伙计手上正配的一副药,问,「你既识得药材,可能讲讲,这副药里都有些甚么?」
谢霖晓得这是考校他来了,当下打叠起精神,细细看过一遍,朗声道:「这里头是龙沙、葛根、紫苏叶、防风、桂枝、白芷、陈皮、桔梗、甘草、干姜,这副药有解表发汗,疏风散寒之效,想来定是这几日天冷,病患得了伤风。」
肖贵先前见谢霖小小年纪,说甚识得药材,以为不过大话而已,不想这一串药名报下来,竟连个磕巴也不打,登时收起小觑之心,又叫过配药的伙计来问,「你配的甚药?」
那伙计方才在一旁已是听见了谢霖一番话,立时道:「这小兄弟报的药名一丝不错,正是副治伤风的方子。」
肖贵再不料眼前这少年当真有几分本事,不由刮目相看,道:「听小哥儿这口音该是外乡人氏,籍贯何方?今年多大了?」
「祖籍荆州,过了年便十六了。」
「如何进京来了?家里还有何人?」
「爹爹没了,家道中落,便和哥哥一道来京里谋生。」
「可受得了苦?」
「又不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少爷,有甚受不得。」
「明日可能来做活?」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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