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压下心中的闷痛，哑声道：“若是我的命令呢？”

噬影未言半句，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顾炎，而后便跪下身去。

地上的雨水飞溅而起，泥泞爬满了他的双膝，明明是在雨中，他却像极了一只搁浅在岸边的游鱼。

当那几滴水花溅在他的衣角之时，顾炎已知，再没有什么能阻挡噬影的心意。这是噬影第一次，用无声的语言违逆了他的命令。

雨声渐响，雨滴溅密，随着噬影的膝盖一汪汪雨水不断积聚，顾炎的坚持终究化进了一声轻叹之中，“阿影，你为何总是如此？”

总是让我在下定决心之时，不得不亲手将那决心击的粉碎，总是让我选择后退之时，不得不上前一步亲手将你推入深渊谷底。

顾炎只觉得最近叹息的次数多出来许多，看着噬影这般倔的模样，再一次妥协了下来，只得开口道：“也罢，这事且不提。噬影，何时你随着王老下山，置办一些物品吧。”

噬影疑惑地抬起头，没有明白顾炎话中的意思。

“莫不是你反悔了，不愿意做我的男妻？”顾炎故作恼怒地看向噬影，声音却夹杂着一丝柔和，没有半分恼意。

随着顾炎的声音落下，噬影茫然的双眼逐渐睁大，不敢置信地看向顾炎，似乎没有想到顾炎竟然还愿意让他成为他的男妻。

顾炎心中一叹，将噬影从地面扶起，“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做我的男妻，总要有个仪式，不能这般委屈了去。”

“主上。”噬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嗓音微哑地说道：“如今风声正紧，山下的情形尚且不知，此时下山，恐生变数。”

说罢，脸上的忧色化开几分，眉宇间也藏着一丝柔和，“能为主上男妻，是噬影的幸运，怎会委屈。”

“你不委屈，我委屈成不。”顾炎轻笑一声，把纸伞交进噬影的手心，伸出手掌将噬影面上的水珠拂拭下去，顺便揩了一把油。

“这一生只有一次的事怎么也不能这样草草了之，阿影，你莫不是想着以后拿这事取笑于我啊。”顾炎似笑非笑地看着噬影，开口调笑道。

“噬影不敢。”噬影被顾炎的话与动作弄得脸色微红，但眼中的落寞与担忧终究是散去了许多。

顾炎将烦心事压了下去，在噬影的侧脸轻轻地吻了一下，“既然不敢，那便听我的话。”

来日方长，但愿他能找到好的办法。想到这里，顾炎便捉起噬影的手将他拖进了房中。

王老正坐在床上用刚猎来的野兽皮子缝制夹袄，他一手执着一根针，双眼眯成了一条缝。虽说是眼睛有些昏花，但手指上下翻飞，底下的针脚也是细密有致，不多时那皮子便稍稍成了形。

王老将麻线在兽皮之上打了个结，正要再换上一根，却听得外面的顾炎出声喊道：“王老，我们可否能进去？”

王老将手中的针与皮子放到一边，乐呵呵地出声道：“进来吧，进来吧。”

待二人进得门来，看着顾炎与噬影交缠的手掌，王老极为暧昧地打量了他们一眼。

噬影被王老这般一看，耳尖微红，微不可查地向着顾炎的身后退了半步，却被顾炎紧紧地拉住，对着王老开口道：“王老，我二人想着在这几日便成婚，需要王老帮忙带着我们下山添置些物件。”

王老先是一愣，随后眼睛一亮，拍手道：“好极，好极！”兴奋的似乎是他自己快要成婚似得，随后话音一转，问道：“不过出山的话来回也要一天的时间，你二人可要随我一起去吗？”

“要一天的时间？”顾炎与噬影对视了一眼，尽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却只听着王老接着说道：“这还算是少的，如果添置东西再耽误些时日，恐怕还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回来。”

“这山林之中可不比其它地方，夜晚猛兽太多，老头我虽是个猎户但也不敢夜里的时候在外面驻留太长时间的，所以常常选择第二日清晨才进得山来。”

噬影的眉头随着王老的话逐渐拧紧，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道：“主……夫君，你的身体怕是不成。”

噬影说着，轻轻拉了拉顾炎的手掌，“我看还是不必置办物件了吧。”

顾炎也是皱着眉头，低头思索该如何是好。自己若去，恐怕还是个拖累，若自己不去，这么长的时间，噬影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王老似乎听出了二人的顾虑，只得建议道：“当年我与老伴也是置办了一些东西，现在喜烛、喜服之类的都还在，若你们不嫌弃不若将就着，若是不愿，老头我带着影小哥去山下走一趟。”

噬影听得此言，双眼一亮，眼中浮现恳求之色地看着顾炎，“不若就听王老的吧。”

顾炎只觉的心头似乎被什么轻轻地挠了一下似得，看着噬影明亮的眸子，愣愣地点了点头。

王老见他们同意，乐呵呵地在房间角落里的大箱子中翻找了片刻，随后便掏出一只包裹来。

那包裹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像是包了什么精贵物件似得，直到那包裹完全打开，二人才看到了里面那两身绣着金线双凤的红色婚服。

王老极为感触地抚摸着那两身红色的婚服，眼睛再一次有了湿意，喃喃道：“当时，我和老伴两个大男人，哪里懂什么女红，只得在山下买了成套的，穿了那一次后便一直收在这里。”

将那两身婚服慢慢展开，王老却是皱起了眉头，极为惋惜地叹了一声，“想不到时间久了，这绣线竟然开了一些。”

说着看向顾炎、噬影二人，问道：“二位小哥可会做些绣活，一般这些婚服都应该是女子出嫁时自己绣的。”

“我会。”一旁的噬影忽然出声，让顾炎与王老都愣在了当下。

“什么？”顾炎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问了一遍。

“哈哈，说你小子有福，这福气还真是不一般。”王老却是立即反应了过来，拍了拍顾炎的肩膀，在噬影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片刻，啧啧称赞道：“想不到影小哥竟然还会缝补的活计，老头我真真是刮目先看。”

“阿影，你竟然会针线活？”顾炎惊得瞪大了双眼，为何他过去从来不知道这件事的？

见噬影点头，顾炎几乎想要抱起噬影转上几圈，瞧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终是抑制住的心中的兴奋，只得夸赞道：“阿影，我真想知道你究竟还有什么不会的。这样说来，我与你结为夫夫到不是你的幸运，却是我的幸运了。”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不仅有一身的好武力竟然还会做些绣活，阿影，却是我高攀了你。”顾炎执起噬影的双手，看着面色渐红的噬影，眼中的光芒如狼似虎。

☆、第74章 共许白头

一灯如豆，一身黑衣的噬影坐在油灯之旁，手执着一根绣针，细细地用金线在缝补着红衣之上那些已经略有些开线的地方。

映着昏黄的灯火，噬影的脸颊泛着些许红意，让那本是坚毅的面庞也变得十分的柔和，眉眼的线条看着让人十分舒心。

噬影虽是绣着喜服，但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别处，只因为在身旁目光直直看着他的顾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