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景生
就在此时,殿顶的另一侧突地出现了一个细高的身影,那人全身裹在玄色披风之中,形如鬼魅,我想躲开,却为时已晚,好在他全副的心思都在宫殿内的惊变,并未注意到与shòu脊并肩而立的我,对他来说,我可能就是另一个shòu脊而已。
“无殇邪魍,太阳陨落,恒王担纲……”那个比夜更黑的人影嘶声大喊,不知使了什么邪法,那嘶哑的喊声竟绵密不断,一直传向远方,一直传遍了锦宫的每一个角落。
无殇邪魍……太阳陨落……恒王担纲……无殇邪魍……太阳陨落……恒王担纲……,这呼声如风中的种子传播到锦州城的大街小巷。
我贴着冰凉的shòu脊,在最炎热的夏夜里冷得浑身发抖,俯首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跃出寝殿,身上披着件玄青的袍子,上绣白虎,箭矢唰地抬起对准了他。
“请拥恒王……恒王升座为王……”站立于殿顶之人再次高喊,喊声里带着点奇怪的震颤,我浑身一激灵,这……这就是所谓的摄心巫术吗?
殿下环立的兵牟一听此言,立刻便如牵线木偶般哗地放下手中刀箭,齐刷刷地扑跪于地,“恒王升座……拜见大王……恒王升座……拜见大王……”
成千上万的人梦游似的齐声高呼,我惊悚得差点跌下殿阁,原来宫变就是如此简单,你只需站在那里,等着集体jīng神错乱的人为你huáng袍加身即可,jīng神变态真是可以互相传染的一个病变。
少年卫恒在众多狂热兵将的刀枪‘护卫’之下走出内禁,来到外宫锦泰殿在那里升座为王,我没有跟着他去,我对改朝换代毫无兴趣。我只眼睁睁地看着殿顶之人蝙蝠俯冲般激she入内寝,殿中灯火倏地熄灭,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喉咙口,马上就要冲出鸟喙,但我仍然静立在暗夜中,几百年来,我见识了太多人伦惨剧,我对此已然麻木,然而,事qíng并非如我所想,那个人片刻后就从殿中跃出,怀里托抱着卫无殇向一个偏殿奔去。
我qíng不自禁地跟随而去,阿恒是脱缰的野马,是冲出堤坝的洪流,再也不能回归正途,那就让他顺流直下,永不回头吧,他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被注定,谁都无力挽回。
偏殿之中空芜荒凉,哀哀衰糙间躺着一个女人,或是说女尸,我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女尸酷似刚才出现在寝殿之中的女郎,但我却深知这并不是那个女子,在火光冲天之时,那个跑出寝殿的女郎早已被人拦截关押。
暗黑的人影将瘫软的卫无殇拎在手中,猛地扯下蒙着他头脸的黑罩,隐身其后,“哥哥……我已替你解决了明真颜……我知道这个女人并非你的挚爱……只有我……才是哥哥最后的归宿……”
我站在废殿中的老槐树上,心中一片空明,这样的惨剧一次次的在我的眼前上演,我却只能瞠目旁观,那人抛出一具假尸,用着阿恒的嗓音口气,代阿恒而言,为的不过是无殇痛恨阿恒,yù杀他而后快,如此看来,阿恒并不是此人之子了。
阿恒只是个从小被异化的怪胎,他的亲生父亲蜀幽王认为他非亲子,而那个对真相心知肚明的彝王则训练他仇视亲父,他是个不被任何人祝福的怪物,一个废殿中的老鼠!
事到如今,阿恒的亲哥哥将恨他入骨,视他如魔;而阿恒,永远也无法摆脱肩上背负的罪责。
“真颜——”卫无殇拼力嘶喊着,拼力挣扎着,妄想挣脱那人的桎梏,那人抬手将黑罩再次套在无殇的头上,“哥哥……你喊也没有用……她已经死透了……”
那个所谓的彝王重新抱起卫无殇,飞奔着跃上角楼,在他耳边轻轻低喃:“哥……我已经把你杀死了……从此锦宫中再无太阳王……只有我的娈儿阿锦……你若肯留在我的身边……我必为你封禁三千后宫……只有阿锦才配住在这锦宫之中……”
我又回到我一直栖身的角楼之角,耳中听着那人学着阿恒惟妙惟肖的声音,心里忽然想笑,——他如此处心积虑,灵魂早已被怨怒摧毁,即使活着也直如死了一般。
卫无殇喉中咔咔作响,双腿无力地踢动着,我冷眼旁观:——这个可怜的家伙,也已迷失了方向,越是听到‘阿恒’挽留,越是拼命要闯出牢笼,岂不知牢笼之外还是牢笼,最大的牢笼就是他自己爱恨jiāo织的内心,这辈子他都将生活在纠结仇恨绝望之中!
而阿恒呢,也终于一步步地迈入命运为他设置的陷阱。他终于变成陷阱中的一头困shòu,长着利爪,抓挠间重伤的却是他自己。
我是一只鸟,得到永生,却永远也找不到爱人的鸟,我在所有的美人儿身上看到爱人的影子,于是,我就永远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他,这就是我命运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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