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
“……可以吗?”李章眼里光芒一闪。
“当然可以!师傅从无门户之见,不曾公示也只因预见了人心的贪戾,担心反为其害。你虽然不再是穆严的徒弟,终是他看入了眼的,想必师傅也会认可。这是那处山dòng的地形图,你记熟了,到时替我去洒扫整理一番,也算替我尽一番孝道吧!”
李章默默地接过,仔细看过数遍,已经记住,遂又还给郑一晏。
郑一晏看着李章感慨道:“师傅最惊世的乃是兵法阵学,可惜当年我年幼惫懒,加之毫无天分,竟是全无所得。穆师兄侍卫出身,恐怕也未得全豹。我看你颇有师傅沉静坚忍之意,悟xing亦佳,若能习得,实为师门之幸,师傅也必然十分欣慰!”
李章赶紧推谢道:“先生过誉了!”
郑一晏摆手:“我有自知之明。当年师傅不曾bī我,也是知道我不是那个材料。你假死出宫,心灰意懒也qíng有可原。但成轩投奔柔然,日后必将为祸。就算皇帝负过你,百姓却不曾负你,总该打点起jīng神做些事qíng才好!”
李章自在聋婆婆家的小院中醒来,就有种再世为人的欣喜雀跃,虽然之后因为燚蛊而减消了几分,这一路的见闻又让他纵开了眼界,看到了许多从前不曾注意过的好处,自然也不再像原来那么可有可无地活着。只是诸事纷扰,他接连受到芷清与取蛊所带来的冲击,尚无余暇思考以后的道路,如今被郑一晏一提,加上他向来对刘慕言就是仰慕崇敬有加,就又激起了曾经向往过的征战沙场的豪qíng壮志,遂正色点头道:“李章明白!李章谢先生教诲!”
郑一晏长久地看着李章,看着他眼里的明澈和唇角的坚定,恍惚又看到了几分师傅的影子,不禁就有了些离别的伤感,掩饰地转过身挥了挥手:“我走啦!有事叫暗卫来找我。”
第70章 新的生活
郑一晏走后,李章和芷清一起,在潭边又盖了间小屋,与金益和芷清比邻而居。
燚蛊虽已取出,且附带了通经舒脉的好处,李章久遭荼毒的身体终不是一朝一夕养得好的,凤凰殿里月余的补养更是早被假死又折腾没了。因而芷清硬把李章关在屋里调养了一个月,日日仔细探脉,再和金益商量过,才下药用针,知他仍对炙艾心存恐惧,只用艾条熏炙,每日里围着李章,饮食更是事事尽心。
李章自离开何青后,就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本已习惯,如今被芷清贴身棉袄似地照顾,反倒手足无措起来,眼见芷清越来越自然地无微不至,终是很认真地对她说:“我又不是真有什么大病,金神医也说得慢慢来。妹妹如此拘着我,只怕是适得其反啊!”
芷清是关心则乱,金益瞧得明白,知道她是牛拉不转的xing子,才由得她去,如今被李章点开,便也附和道:“是药三分毒。你若只看到药石去病而看不到人身自然活力的焕发,就已是误入歧途了!”
芷清皱眉:“那叔叔和哥哥的意思是?”
李章看着金益,说:“我想去学打猎。”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呢?”
“哥哥的身子还没养好!”
李章叹道:“什么时候才算养好?莫非妹妹喜欢看见我天天躺着弱不禁风?”
芷清红了脸。她天生心软,在赵府时就时时主动去照顾伤病的侍婢小厮,学医后更是慈悲心肠,早已习惯将人照顾得妥帖,总要看着人去了病安好如初了才肯放心。她对李章原本就比对别人更多了重心思,再见他伤损得如此厉害,当真有了照顾他一辈子的念头,却是从未想过李章愿不愿意被自己如此照顾一辈子。如今见李章这么说,才想到了这个问题,当下就有些委屈地说:“芷清当然是希望哥哥健健康康的。可是山道崎岖,走一趟最少也得一日,你又不惯山路,让我如何能够放心……”
芷清的声音越说越低,神qíng也越来越恹恹,看着十分的可怜。
李章心中柔软,忍不住就放柔了声音道:“我不会硬来的。既然要留在这里,总要学会做个山里人,不是吗?”
芷清蓦然红了眼眶,虽然早已听过李章对金益的承诺,如今听他这么说,却是真真正正的对自己的回应,心里百转柔肠更是悲喜不胜。
金益暗暗摇头,自己出门去了。
芷清的心思俱在李章身上,并未察觉金益的离开,转着自己的心思,对李章讨价还价道:“那也等这个疗程完了才好!哥哥虽有武功,打猎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没有气力如何使得!”
李章不再坚持,见芷清仍是眉尖深锁的样子,玩笑道:“那便依了妹妹神医就是。”
芷清飞红了脸,不觉带着些娇憨轻嗔道:“哥哥也来取笑芷清!”
李章笑了起来,修眉轻扬双目生辉,高高翘起的唇角牵带着整张脸都生动起来,缓缓绽露的贝齿晃得芷清竟有些晕眩,紧跟着,笑声溢了出来,声音不大,却是全然无拘的开怀欢畅。
芷清在这笑声里更晕了头,忙不迭地转身就跑,留下李章更是好笑,好一会才慢慢止住,心头瞬间涌过无数的感慨——如此的开怀而笑,已有多久不曾有过了?
十多日后,李章跟着金益进了山。
金益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虽然学了医,打猎却是至今都未搁下的活计,一把淬药的弓箭就是他常用的武器。李章在屋子里翻了半天,找出一把有些生锈的苗刀,去屋外磨亮了,cha在腰间。他穿着芷清特意为他fèng制的苗家短打服饰,黑色的对襟上衣,黑色的长裤,衣襟、袖口及裤腿处都绣着彩色花纹,腰间紧束着平实紧致的绛色腰带,衬得他冠玉般的清俊面容,另有种不同于苗人的雅致慡利。
他的面色比初来时好了不少,脸上因消瘦而显得冷硬的线条柔和了起来,身上也长了些ròu,不再过于瘦削,在如此装扮下更显出了柔韧颀长的感觉,看得芷清如何也转不开目光。
李章被芷清盯得发怵,左右又看了一眼,疑惑地问:“哪里不对吗?”
芷清顿时红透了脸,遮掩地递上盛水的竹筒和gān粮袋,小声叮嘱道:“第一回去,熟悉下山道就好。叔叔也莫要逞qiáng,大的猎物不要去打。”
金益知道她是记挂着上回自己被野猪的獠牙刺伤的事,点头答应道:“知道了。我就带他去认认场子,你不用担心。他可是个男人!”
芷清不再多说,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眼睛却怎么也收不回来,眼神灼烫得连自己也不知道。
三天后,金益和李章才回来,带回几只山jī数只野兔,还有一筐新采的药材。芷清喜滋滋地收拾着野物,却故意板着脸,怪两人不守信用。
金益呵呵地笑着,并不多言。李章悄悄地把小心捧回来的一兜带着异香的chūn兰种在芷清的窗下。芷清直到晚饭后坐在窗前梳头时才发现,顿时心花开得漫天漫地,空气中仿佛溢满了花香,她更是醉了般忘记了礼防,几步跑到李章的门外,抬手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