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
「你的坏主意还真管用。」少言凑到林文伦耳边,「把唐门丢失幽谈花的消息放出去,引来大批江湖人,果然能搅混局势。」
被少言呼出的热气chuī得有点心猿意马,林文伦悄悄伸出手,从衣摆下把手悄悄溜进去,极为qíng色地抚着少言的腰,「人为财死,让他们去争,等明天我再想办法散布点假消息,把水彻底搅混,让唐门分不出真假,想找也无从找起,到那时,你就可以安心地把它吃下去了。」
「嗯。」少言低低应道,把头枕到林文伦的肩窝,只觉心中说不出的平安喜乐,「林大哥,谢谢你。」
林文伦把他搂进怀里,四肢jiāo缠,「别说,永远也别对我说谢这个字,等你病好了,还有很多年的时间,我们可以盖个小木屋,你喜欢小孩子,我们就捡几个来养,有的姓林,有的姓丁。大眼睛,你知道我现在最希望的是什么?」
「是什么?」
「我会努力让你幸福,只希望有一天我们都老了,老得快要死掉的时候,你能对我们的孩子说『选择和你父亲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件事』,到那时再对我说谢谢,如果可以,下辈子我还要遇见你,下下辈子,直到无穷无尽。」
少言不答,只是闭上眼睛,将头埋得更深,良久,忽然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
幽谈花始终不见踪影,而外面的局势却已愈发的激烈紧绷起来。
短短四五天内,大大小小的争斗已经发生了二十余场,寻宝者之间,寻宝者与唐门之间,每个人都在努力寻找,每个人都在努力地阻止着别人先找到。
唐玉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刘员外潜伏此地十几年,终于被他寻得了个机会进入藏禁楼,取走幽谈花。唐玉在第三天得到消息,连夜点了几个弟子,星夜疾驰到这青眉县,本打算严刑bī供。哪知一进了刘家,竟然发现刘员外穿得端端正正坐在大厅里,见到是唐玉上门,便自知绝无可能侥幸存活,只是挣扎着说出一句「你们来晚了。」就从椅子上滚落,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却是服毒自尽。
将刘家上上下下全部擒来,一个一个地拷问过去,还是一个小妾战战兢兢地说,自从前一晚刘府失窃,从那以后,老爷的脸色就一直很怪,说不上是沮丧还是失望,总之有点滑稽,嘴里念叨着:「千辛万苦,却是为别人作嫁。」唐玉这才知道,自己只是来晚一天,就与幽谈花失之jiāo臂,第二天,江湖上就哄传幽谈花已离了唐门,着落在青眉县,先到先得。
唐玉暗地里早已经将那个泄露消息的人骂了个千万遍,他当然也猜得到,泄露消息的多半也就是真正拿到幽谈花的人,于是顺着这条线索追下去,花费了大量人力财力,追到最后,竟然找到城东的一群乞丐身上。更让他头疼的是,所有的乞丐都是半夜里被人唤醒,然后像是猪圈里的猪一样被人赶到了破庙之中,每人分得了五两银子,不过他们也异口同声地说,给他们银子让他散布消息的人,黑巾蒙脸,根本就看不清面貌。
唐玉将这段时间所有进出青眉县的人分成两批,消息传出前与消息传出后,结果让他松了口气,只有两个人是在消息传出前入住的,目前住在客栈东北角院落里。
于是在一天上午,唐玉整整衣冠,敲响了院落的门。
来应门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大眼睛,浓眉毛,看上去很是古灵jīng怪,先是把他从头到脚严苛地打量一遍,见是一个消瘦而yīn沉的年青人,yīn沉地让人从心里有些发毛,回过头喊,「师父,有人来拜访,要见吗?」
两个声音同时说道:
「请进来。」
「谁也不见。」
那少年嘟嘟囔囔地开了门,「一人说一样,不知道听谁的才好,进来吧。」
此时不过上午过半的光景,太阳已经升起老高,这个小院落却是浓荫蔽地,一进来,便有股清凉之意,一个年青公子正坐在院落中的摇椅之上,苍白的脸色下是一层隐隐缭绕着的青气,而旁边那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正细心地在他身上覆盖上厚厚的皮糙。向来医毒不分家,唐玉只是粗粗扫去,便已可断定这位公子曾受过极严重的伤势,全身经脉至少断了一半,奇怪的是他怎么能活得下来。第二眼看去,却只觉心中怦然一动,若说这年青人,也不是特别的清俊,更别提重伤之下,几乎是有些瘦骨伶仃了,然而不知怎地,却硬是让人移不开目光,唐玉再次整理了一下衣冠,风度翩翩地举手为揖,「在下唐玉,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坐在摇椅上的年青人嘴角含笑,令人如沐chūn风,「唐家美玉,久仰大名。在下姓林,行二,唐先生称我为林二即可,这位是我兄长,请坐。」
唐玉qíng知他说的只是假名,却也没有拆穿,依言坐了,笑笑道:「唐家美玉这个名号可担不起,江湖朋友错爱,让两位见笑了。」
小刀从房里端出三杯茶放在石几上,少言拿了,举杯向唐玉示意。
「咦,」唐玉一品之下面现惊讶之色,「醇而不淡,香而不涩,当中隐隐有梅蕊的香气,普陀山清音大师亲手pào制的茶,很久以前就听说过,没想到今日终于有幸尝到。」
「内行一句话,唐兄原来也是品茶高手。」
「谈不上高手,附庸风雅而已。一个月前,我路过普陀,曾专程上门求见清音大师,知客却说大师正在接待一位方外朋友,无暇分身,令我怅怅而返,没想到林兄却是承清音大师青眼有加,连秘制的香茶也赠予了林兄。」
「一个月前。」少言与林文伦两人jiāo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如何?」唐玉从他二人的笑容中敏感地抓住一点东西。
「不瞒唐兄,一个月前,正值我伤病发作之时,因此上前去普陀求助于清音大师,多亏他肯施援手,才保住这条小命。」
唐玉刻意拉拢,接着在这个话头说下去,「那林兄现下的伤势如何,若不嫌弃,等下我就送几味药过来,对于接续经脉有奇效。」见少言只是笑而不语,唐玉知他不yù承自己这份qíng,便转开了话题,「若说缘分一事委实奇妙,一个月前我们只有几丈之遥,却缘悭一面,谁想到一个月后在这千里之外的青眉县不期而遇。」
林文伦在一旁撇撇嘴,这个唐玉刻意示好,简直像个苍蝇似的嗡嗡嗡惹人心烦。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茶经,唐玉才把话题扯上正路,「恕在下冒昧,不过两位来到青眉县到底有何用意,是否可以告知?」
少言拨弄着水面上浮着的茶梗,「只怕这话说出来,唐兄恐怕不爱听。」
「无妨。」
「那好,」少言放下茶碗,直面着唐玉,「我们也是为幽谈花而来。」
「可是为了林兄身上的伤势?」
「不错,原本是打算这次留宿几夜,然后便直去唐门,出金购买也好,或是以条件相求也好,总是要得到手,谁知道……」
「这么说,若是幽谈花出现,林兄二人定是会出手抢夺?」
「那不是理所当然吗。」林文伦在他这个原主人的面前丝毫也不避嫌,「这等宝贝难得一见,如果不试试手气,怎么对得住自己。何况,若真是抢到了,不但大眼睛的伤治愈有望,就是以后行走江湖之时,有幽谈花在身旁,也相当于是多了一条命。」他也不必假撇清,若对面对这等天材异宝不动心,不要说别人,就是连自己也能相信的,倒不如把话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