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河山
风染回到容苑时,庄总管已经相候多时了。容苑下的地龙烧得旺旺的,屋子里的火炉也燃得暖暖的。风染站在容苑门口,指着小远,淡淡地吩咐庄总管:叫人把这奴才拖去刑房抽三十鞭子。
小远大惊失色,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哭叫着求饶:少爷少爷,饶了小远,小远做错了,再不敢了风染反问:你做错什么了?不敢什么?
小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知道风染要打他,一定是他做错了什么,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呢?他压根不知道风染为什么要打他。
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心头不痛快,想打人了。拖下去,狠狠的打!谁敢手下留qíng,我就打谁!风染淡淡地看着仆役把又叫又哭,一路求饶的小远拖走后,方走进容苑的小客厅里,当中落座,指了指左首客座,说道:庄先生请坐。
庄总管苦笑着回道:老朽还是站着回话的好。他刚挨完打,屁股正痛着呢,哪里坐得下去?
风染便像全然忘了责罚之事,淡淡道:如此,便辛苦先生了。郑公子怎么样了?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庄总管虽然一直没有露面,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是贺月的私事,他并不想多管。但是今天风染在寝宫里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躺了一天,又让他不得不管。他知道风染是个狠戾角色,可有时,风染又像个孩童一样孤单无助。从枇杷谷战后,理智上,庄总管便不想接近像恶魔一样可以杀人不眨眼的风染,可是冷眼旁观,看着风染活得那样忍气吞声,深深地幽闭自己,又吸引着庄总管,让他不自觉地心生怜惜。庄总管回道:郑公子昨晚从寝宫出来,便被送回前堂客房里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
庄总管回道:郑公子未说什么。
郑修年确实没有说什么。自家少主被人jian污,这样的丑事,他怎敢叫嚷出来?然而,最令他悲愤yù狂的,是自家少主似乎并不是被qiáng迫的!他今生是不会成家结亲,但他并不是未经人道的少年郎,那匆匆一眼,见自家少主的腿盘在那狗贼的腰上,手搂吊在那狗贼的脖子上,这样的姿势,分明是心甘qíng愿的意思!那是他家少主啊!是他这辈子要守护的人啊!是他花了无数心血教导出来的人啊!是他的表弟啊!他千叮咛,万嘱咐,绝不可被贺月那狗贼玷污了,可是,他家少主竟然甘心沉沦在那狗贼身下,做那肮脏苟且之事!
男人是不讲究贞节,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教会风染怎么去悍卫一个男人不屈不挠的气节?
郑修年赤红着眼,咬着牙,把客房里能砸的全砸碎了,砸完东西就砸墙,恨不得把房子都拆了。好在风园里这种规格的客房甚多,以前是给太子府的客卿们住的,于是赶紧给换了一间客房。换了客房,郑修年继续狠砸,一直砸了四五间客房,郑修年累得jīng疲力竭,实在砸不动了,才被下人扶上chuáng歇下。然而郑修年再是疲累得要死,却没有丝毫睡意,这个倔qiáng硬气的昂藏七尺男儿,躲在被窝里泪如泉涌!
风染又问:今天呢?
中午的时候便起来了,只是不肯吃东西,也不肯接受大夫的诊疗。
他都gān什么了?
没做什么,就是在屋子里呆坐。这表兄弟俩喜欢独自呆坐的毛病倒是一脉相承。
风染默然了一会儿,说道:烦劳庄先生去转告他,叫他好生吃饭,好生疗伤,再几天,他的功力便能恢复了。一切等功力恢复了再说。
庄总管问:公子不去看看他?
第129章含雪匕
庄总管知道贺月是喜欢风染的,他一个外人,看得一清二楚,知道那种喜欢早超过了主子对男宠的喜欢,那种喜欢丝毫没有亵渎玩弄的意味,是真心的喜欢。风染不接受,可也不能轻视玷污了这份发自内心的真挚的喜欢。尤其一个帝王会产生这么诚挚的感qíng就更加的难能可贵。
枇杷谷里,风染质问他:易地而处,庄总管可愿消受皇帝的恩qíng?后来庄总管一直扪心自问,在理智他,他倾向于风染,他们的身份不容许承受那样的恩qíng;可是在感qíng上,贺月的真挚是不容置疑的,他又倾向于接受恩qíng。
然而,庄总管想,假若他与郑修年易地而处,自己有一个兄弟或孩子被别的男人上了,他觉得他同样难以接受。因此,他对郑修年倒颇为同qíng,吩咐下人要对郑修年客气。郑修年虽是砸了几间客房,庄总管也丝毫没有为难郑修年。
风染低着头,没说要不要去看望郑修年,只淡淡地吩咐道:如果他不肯吃,就叫人灌,不肯配合疗伤,就叫人按住。这几天是他疗伤的要紧时候,能不能痊愈,就在这几天,叫人守着他,不要出了意外。此事,还劳烦庄先生多多费心。
小远被抽了三十鞭子,抽得浑身的鞭伤纵横,虽然伤痕都浅,没有伤筋动骨,他却哭嚎得嗓子都哑了。被责罚完了,又一个人抽抽噎噎地哭泣着走回来,倒在chuáng上,继续抽抽噎噎地哭,他又没做错什么,他家少爷为什么要打他?小远此次回来,是被皇帝特许来贴身照顾风染的,待遇自是不同,便在容苑的外墙外又修了一间小屋给小远单独住,与另两个小厮合住的小屋中间隔着一间用来烧水的灶屋。
还没躺多久,门一开,风染带着一身的寒气走了进来。小远想不到风染竟然会到他的小屋来,吃了一惊,止住哭,从chuáng上爬起来,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少爷。
屋子没有点烛,只从敞开的门外透进一点昏暗的月光,更没有地龙火炉,冷得像冰窖一样,小远怕风染冷着了,他可担待不起,忙道:少爷快回去,这里冷!想做什么,只消吩咐一声,我这里听得见。
风染轻轻道:是你!去跟郑公子通风报信的。这句话是陈述,不是询问。他与贺月在后宅寝宫里做那苟且之事,远在前堂客房的郑修年怎么会知道的?郑修年从未到过后宅,怎么就熟门熟路地闯进寝宫里撞见他最不堪最无耻的qíng形了?
小远嗯了一声。
风染挺立在小屋当中,浑身散发着比寒冬更冷的气息,问:那你还觉得,我抽你三十鞭子,是冤了你?!他应该一顿鞭子抽死小远!敢把他如此不堪的事,捅给郑修年知道,使得他一败涂地,失去郑氏,再无翻身之机!
小远垂下头,轻轻分辩道:少爷不愿意被陛下临幸,小远才想叫郑公子来反正郑公子是少爷的表兄,不会怎么样的风染只觉得已经痛到够愚钝的心,又狠狠地被刺痛了起来!整个风园,大约只有小远心疼他不愿意被临幸。自己还要被一个这么卑微的长随怜悯!可是,他不配得到怜悯,只配被天下人唾弃!风染轻轻说道:你忘了,我是男宠,不管愿不愿意,便该被人上的。你叫我少爷,真是白叫了!
小远挣扎着站起来,扶住风染越来越颤抖的身子,轻轻叫他:少爷,回去吧,外面冷。
风染猛地挣开,一把把小远扔回chuáng上,yīnyīn狠狠地说道:不想死,就赶紧找机会离开,否则,我迟早会杀了你!就算零落成一滩烂泥,他也不要任何人的怜悯。
直到天快亮了,风染才上chuáng躺下。
一连几天,风染的足迹几乎未出容苑,只是会每天叫来庄总管,详细地询问郑修年的伤qíng恢复进展。知道郑修年在听了庄总管转叙自己的话之后,说了声知道了,便恢复了正常。正常的吃饭,配合着大夫的治疗,除此之外,会像风染一样,枯坐在客房里不动。郑修年的内伤,据大夫说将在初十左右结束诊疗。因诊疗得还算及时,所有经脉已全部打通,大夫估计不会落下病根,武功的恢复,还要再过一两天,应该会尽复旧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