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河山
不知躺了多久,风染才依稀听见寝宫门外碗儿惊叫道:奴才见过陛下。公子公子一句话还没说完,风染便感觉帐幔一掀,被人撩开,继而来人便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俯身看着他。
风染不喜欢被人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可他却一点挣扎不起来,浑身像没有骨头一样,只得瞪着来人,笑,然后问:擅闯寝宫,该当何罪?还不自己去刑房领罚?
贺月一伸手,把风染从被窝里抄出来,摸着风染的身子滚烫,顿时大怒:怎么回事?这都几天了,为什么热还没有退下去!庄总管赶紧禀道:公子不肯喝太医院送来的汤药,都偷偷的倒掉了。贺月满心气苦,怒道:他糊涂了,你也糊涂了?他不喝药,你不赶紧来禀告朕?朕今儿不来,你们是不是要等着他死了,才来禀报?!你们没有一个人,希望他活着!是不是?!他若死了,朕要叫你们风园上下,全都陪葬!
帝王大发雷霆之怒,庄总管跪在底下,不敢出声分辩。风染一直不让庄总管往宫里禀告自己的病qíng,庄总管也有自己的主意,正好依了风染的意思,一直拖着不禀报。今天是太医接到风园通传,说风染拒换伤药。太医深知不换伤药的后果,不敢怠慢,赶紧禀报了贺月。
贺月抱紧了风染,轻声道:染儿,你热糊涂了。是我啊,是朕!是朕来看你来了。
今天是贺月新婚之后第一天,他本可以休朝三天,在宫里与皇后新婚缱绻,但贺月却一天都不想休息,传旨照旧上朝,只是今天上朝时间推迟了半个时辰。早上,贺月与毛皇后按规矩双双去拜见了太皇太后和太后,敬了茶,算是见过了太婆婆和婆婆,又接受了一众妃嫔的参拜,至此,后宫里,太后退位,毛皇后正式成为后宫之主。毛皇后的闺名叫毛静娴,早朝的时候,贺月便下旨,赐了谧淑两个字给毛皇后做封号,史称谧淑皇后。
贺月刚散朝,就接到太医院的紧急禀告,说风染拒换伤药。贺月几天没见着风染了,想着自己那夜回宫时,风染尚且昏迷未醒,心头着实挂念。接到太医的禀告,便赶紧带着太医赶了过来,不想竟看见风染病势沉重,神志不清的样子,又惊又气,一迭声的叫太医赶紧上前诊治。
风染固执地在贺月的怀里微弱地挣扎着,不让太医近身。贺月只得qiáng按住风染,让太医赶紧换伤药。果然,因为没有吃伤药,伤口恢复得不好。太医预计要再这么不吃汤药不换伤药下去,那伤怕要恶化了。就是伤势稳住,病势也沉重得紧,温度再不控制下来,怕要烧坏脑子!伤势病势夹在一起,实是危重之极!
换过了伤药,贺月又亲自喂风染吃汤药。风染神志尚未清醒,咬紧了牙关不张嘴。贺月知道风染不让人碰触,只得自己用手去撬风染的牙关,让小远拿着汤匙一点一点往里灌,灌完一碗,见撒了许多,便又灌两碗,估摸着灌够了剂量才罢手。贺月的手直被风染咬得牙印斑斑,血痕淋淋。
晚上,贺月便传旨,歇在了风园。
虽然在汤药里加了安神助眠的药,风染睡得却极不安稳,总是不断地梦魇惊醒,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释放着埋藏在他心底的深深恐惧和担忧。夜里,贺月衣不解带地伺候在风染chuáng边,一边看着奏折,一边不断地试着风染身体的温度,又在太医的指导下,不断给风染擦拭身体降温。晚上和凌晨忍着痛,又灌了风染两次汤药。清晨,临时降旨,罢了一天朝。次日整整一天,不眠不休地守着风染,除了灌药之外,又灌了一次参汤。十根手指被风染咬得又红又肿,痛得连笔都拿不住,但贺月怕给手指上了伤药,就不好再去撬风染的嘴,便一直坚持着不让上药。
风染病危,风园众人和一众太医更是通宵达旦地提心吊胆地伺候着,谁也不敢睡觉。那一刻,他们知道,自己的命是跟风染连在一起的。贺月说,若是风染死了,要叫风园整个给风染陪葬,那绝不是说着玩的,君无戏言!
一直到次日未时,风染的体温才渐渐降了下来,呼吸平稳了一些,人也安静了下来。太医诊了又诊,确定没有大碍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到了晚上酉时,风染方清醒了过来,看见贺月抱着自己,只是淡淡地不吱声。
贺月把汤药递到风染面前,风染看了眼贺月手上的伤,没有问,正要接过汤药喝,贺月却把汤药泼了,然后叫人从太医院取了药材来,让小远淘洗gān净了放进陶罐里小火煎熬。一路让风染亲眼看着那药是怎么熬出来的,清楚那汤药是gān净的,免得风染恶心。吩咐凡是给风染的汤药,以后都在风园里由小远现场熬制,务求gān净。给风染熬药的那套器具,不用时要妥善地收捡起来,不得与他人混用。
风染虽是醒了,大病之后,极是虚弱,还是只能躺地chuáng上休息,贺月也不多说话,就守着风染,在一边批阅奏折。贺月又接连五天罢朝,也不回皇宫,只管守着风染按时吃药吃饭,看着风染一点点好起来,心才一点点踏实下去。贺月不敢走,生怕自己一走,风染又闹腾起来,风园里没人管束得住风染。
腊月廿一,又该给伤口换药了,风染无论如何不肯让太医碰触到自己的身体。贺月只得好言哄劝道:染儿,就让太医再替你换两次伤药,就再换两次,就两次,好不好?上次,给你疗过箭伤,我已经在学怎么打理伤口了,只是你的伤太重,我不敢下手。等你伤再好些,我就自己给你换药。以后,都由我来给你处理伤口,再不让太医碰你了。这是最后两次了,你闭着眼,不看他们就是。
风染真有些惊讶到了,贺月竟然不声不响地在练习学习怎么料理伤口!
第137章青史中遗臭万年
御前护卫近一年来,生活得水深火热。因皇帝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或是添了项新的癖好,忽然热衷沉溺于伤口料理,还乐此不疲,大家只好轮流着奋勇受伤,然后由太医指导着,皇帝哆哆嗦嗦地对各种伤口进行清理,fèng合,包扎。那生疏的手法,能抖掉半条命,心理的伤害,远超身体上的伤口。等皇帝把那伤口处理到心满意足了,护卫也被折腾得汗流夹背,苦不堪言。
不过贺月对自己处理伤口的手法十分不自信,不敢轻易在风染身上随便尝试,何况风染那伤,一刀对穿对刺,还伤及骨头,处理起来复杂异常,贺月就更不敢下手了。
惊讶归惊讶,风染说道:让太医来换药也成,哪个太医来换的药,我要杀了他!
贺月一惊,问:你恼他碰触了你,剁手就是,不至于要杀人吧?
好,就剁手。
贺月苦笑:染儿,太医换药,是为你好,咱不能恩将仇报,反剁人家的手。
好,不剁手也行,就杀人。
染儿!你不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风染淡淡道:那是以前。风染抬手,微微拉开自己右侧衣领,衣领下,靠进颈脖处,有一块艳红的伤疤,格外刺目:这是陛下给风染烙上的标记,说,谁看见了这块标记,不是他死,就是风染死。否则,陛下定不轻饶风染。风染还不想死,便只有杀太医了。要给右肩换药,自然须得把右肩都亮出来,如此一来,太医岂有看不见那块标记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