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录江湖
第10章 口胡 他居然要走
姬无意万般惶恐地转动着僵硬的眼球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躺在书房的罗汉chuáng上,这才松了口气。
“你醒了?”窗前圈椅上的人发现他醒了,立刻起身走了过来,暗淡的月光下,姬无意发现他是花再锦。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漆黑的眸子略有了些神采,下眼睑上有一圈淡淡的黑影,大约是很久没有睡了。
花再锦取出姬无意口中的棉布,道:“毒药太过霸道,苗神医怕你咬断了舌头。”又解开他双手的束缚:“你一定疼的厉害,人虽然昏迷了,胸口却被自己抓破了,不得已才把你绑起来。”
随着双手被松开,姬无意发现自己连动一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绑与不绑其实都是一个样。
花再锦取过一碗参汤,扶起姬无意用汤匙给他喂了几勺,姬无意感觉力气略恢复了些,沙哑着嗓子道:“你怎么样了。”
花再锦喂食的动作顿了顿,道:“巫蛊压制住了,只要不使用内力,半年内再不会发作。”
花再锦的胸膛很温暖,姬无意靠在他怀里,感觉到一个小小的泵体在那略显单薄的胸腔里有节奏地搏动着,规律的心跳声让他分外安心舒畅,一时间困倦袭来,又昏昏睡了过去。
恍惚间他似乎听得花再锦低沉的声音正喃喃说着什么:“还是不是你……明明是的……却又不对……没理由……”姬无意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但却不可抑制地跌入了漆黑的睡梦中。
姬无意的梦里没有期待已久的宁静平和,甚至比穿越后的生活更加惊心动魄——风声猎猎的山谷里,小小的庄园中火光四起,细致jīng巧的亭台楼阁被熊熊烈焰扫dàng成了残垣断壁。
庄园中所有的生命似乎都已被肆nüè的火舌吞噬了,一个双目炯然的黑衣蒙面汉子手持长剑从火海中跃出,对门口观望火势的黑衣少年道:“里面没有活口了,七弟,有没有人从火场中逃逸?”
少年冷冷摇头。
庄园后半里外的羊肠小道上,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正在施展轻身功夫疾奔,她背上缚着一柄短刀,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明灭不定的火光中,染满了煤烟血污的面颊却依然昳丽无双。
“姐……”一个衣衫褴褛满面黑灰的半大少年从她身后追来,焦急地低声道:“爹爹和娘都不见了……我们怎么办……他们要追上来了……”
女子将襁褓塞在少年怀中:“抱着孩子向西走。”见少年犹豫不决,狠命将他一推:“快走!”
一推之下少年打了个趔趄,眼含泪光地望了女子片刻,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不敢违拗她的命令,一咬牙抱着襁褓向西狂奔而去。
疾风卷起了枯huáng的落叶,如七月的bào雨般兜头撒下,女子望着少年离开,眼泪一滴滴落在胸襟之上。良久,她毅然拔出身后的短刀向左臂划去,鲜血喷涌而出,她银牙一咬,转身向南奔去,任血滴一路洒在绿油油的糙叶上,黑漆漆的土地中。
哽咽的风声中,飞奔的少年怀里忽然响起微弱的哭喊:“娘……”少年放慢了步子,将襁褓轻轻拉开,婴孩粉嫩的脸庞上挂着两行眼泪,漆黑莹亮的眸子看着少年:“我要娘……”
刹那间,少年忽然变成了凶猛的蟒蛇,巨口大张,吐着猩红的信子,嘶嘶声中靠近了,想要舔噬孩童的脸庞。
“啊……”姬无意尖叫一声,浑身大汗地惊醒,剧烈地喘息着握紧胸口的衣襟,良久才从噩梦中缓过劲儿来。
我一定是秀逗了,做梦居然都是古代题材的……姬无意松开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xué,唉,为什么梦不到竹园村的麻辣火锅呢,难道在这个没有辣椒的时代,做个辣梦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姬无意哀叹着砸了砸嘴儿,感觉口腔中还残留着人参的味道,支起胳膊,发现体力恢复了很多,挣扎着爬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披上手边的夹袍下了地。
正午时分,天空一片怡然的蔚蓝,坐在太师椅上从书房的小窗望出去,姬无意又看到了鹿鸣小院,泉水般清泠的乐声正从院中隐隐传来,是花再锦在弹阮,那悠远的调子如同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慰着他的心弦,让虚弱的神思逐渐镇定了下来。
花再锦反复地弹着个简单的曲子,一遍又一遍,姬无意静静地听着,不知过了多久,那曲子忽然停了,四周归于寂静,只偶尔能听到花园中的鸟儿“扑棱棱”地在窗外飞过。
等了很久弹奏都没有继续,姬无意忽然有些焦躁,站起身来探头向窗外看去,只见鹿鸣小院掩映在一片浓的化不开的翠绿之中,一切都隐隐绰绰看不清楚。在窗前站了许久,虽然腿脚有些发软,脑袋也很眩晕,他还是决定下去看看。
姬无意拖着软绵绵的步子挪到了后园,四月的晴空下,鹿鸣小院里洒满了阳光,轻轻推开篱笆门,只见花再锦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怀里抱着那把四弦阮,居然已经睡着了。
他穿着件白色滚黑边儿的袍子,腿上盖着一块薄毯,乌黑油亮的长发没有束起,披散在躺椅靠背上,秀气的眉一如既往地轻蹙着,仿佛总有些说不得的心事,让他整个人带着游离的忧郁。
大约是睡梦中手松了,他怀里的阮忽然滑到了地上,发出“咚”一声轻响,刹那间将他惊醒了,张开惺忪的眸子看了姬无意半晌,才忽然回过神来似的站了起来,道:“你醒了?怎么跑出来了,中了这么深的毒,该躺着好好休养休养。”
“我、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姬无意看着阳光下的美少年,只觉得喉咙发gān,舌头发麻,一时间竟然张口结舌起来。
见姬无意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地如同发疟疾一般,花再锦迟疑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指腹略带着些薄茧,姬无意被他一碰之下竟略有些眩晕,看着他那几乎能融化冰雪的浅浅微笑,心头忽然一颤,刹那间一颗心如同被利刃割过也似火烧火燎地抽痛起来,眼前一黑脚一软便倒了下去。
花再锦吓了一跳,忙伸臂揽住他,放在适才自己躺过的躺椅上,捉住手腕一边诊脉一边道:“你怎么了?”
姬无意半晌才缓过神来,晕晕乎乎睁开眼,道:“我心口疼。”
花再锦叹了口气,清泠的眸子带着些歉然,道:“是磷蛊……苗神医说,蛊虫因为被你的血液压制,蛊咒会影响到你的心经,今后可能会落下病根,时不常的因为我的身体变化心脉会产生痛感。”
见姬无意变色,花再锦微微笑了笑又道:“也许过不了半年我就死了,人死蛊散,那时你便再也不会心疼了。”
“不……”听得他说死,姬无意心头一抽,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道:“别这么说,一定还有办法的,让我找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