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录江湖
第二次听到梨花说“花大哥”,姬无意虽然很想知道他是谁,但也不好贸然打听,只得淡淡地“嗯”了一声。
梨花粲然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站了起来,厅里众人也都纷纷跟着站起。梨花道:“师父,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梨花代表咱青罗巷所有人,恭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姬无意听得这一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差点笑出声来,见众人都举杯离座,只好按捺着笑意站了起来。
美男们眼巴巴看着姬无意,一幅等待领导发言的表qíng,姬无意无奈gān咳了一声,道:“弟兄们……”话一出口他自己先囧了——我到底是开山寨的还是开青楼的啊……
一时实在想不起来该如何称呼这一gān人等,憋了半天姬无意终于直截了当地道:“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而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坐了下来。
众人闻言都愣住了,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明所以,愣了半天才纷纷喝了酒坐了下来。
姬无意连着两顿饭没吃(穿越前那一天的早饭和中饭),一看满桌珍馐肚子很不争气地叫唤了一声,于是毫不客气地举起筷子大快朵颐。
众小官儿互相看看,也推杯换盏地吃了起来。
姬无意风卷残云般将桌子上的菜吃了一半,这才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
梨花在一旁目睹了史上最快进食,石化了足足二十分钟,见姬无意终于停箸,哆嗦了一下从震惊中觉醒,举起面前的酒杯道:“师父,我敬你一杯。”
姬无意原本酒量甚豪,浑不在意地喝gān了杯中的酒,咂了咂嘴道:”这酒不错。”
梨花呲牙一笑:“师父,我们划拳吧。”
“五魁首呀——八匹马呀——六个六呀——七星高照——一点儿圆呀——”
半个小时以后,姬无意挽着袖子踩着板凳,已经跟青罗巷南总管大战了三百回合,面前足足放了四个酒坛子,坛中的酒多半都灌进了他的肚子。
梨花万分担心地站在一旁扶着摇摇晃晃的姬无意,劝道:“师父,你酒量不行,别喝了……”
姬无意恍若不闻地傻笑道:“嘿嘿嘿……老头……再来再来!”
“姬无意!”万佳乐脑门青筋bào跳,呼一下站起身来,“啪!”地一拍桌子,娇斥道:“你还有完没完!”
众人见平时温柔贤淑的老板娘忽然发威,都吓了一跳,一愣神儿的功夫,只听见“刺溜”一声,老板姬无意忽然不见了。
“师父!”梨花惊叫一声,一个“rǔ燕投林”gān净利落地窜进了桌子底下,揪出了醉成一团烂泥的姬无意。
梨花将软成面条儿一样的姬无意背在背上,跟着万佳乐回了楼上的起居室。
万佳乐刚要指挥梨花将姬无意搁在卧室的拔步chuáng上,原本昏睡过去的醉汉忽然勉qiáng睁开惺忪的醉眼,道:“带我去别的房间。”
万佳乐无语地翻个白眼,心道他不是担心本小姐要趁醉把生米煮成熟饭吧,醉成这样还惦记着他的贞cao。
梨花依言背着姬无意去了隔壁的房间,将他放在了罗汉chuáng上,姬无意脑袋还没挨着枕头就呼呼大睡过去,梨花给他盖上一chuáng棉被,吩咐万佳乐看着点,一会递个盆送个水什么的,万佳乐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梨花这才万般不放心地离开了。
睡到下午大约三四点的时候姬无意醒了一次,万佳乐正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趴在书案上描大字儿,姬无意伸出右手食指,哆哆嗦嗦地点着墙角的铜盆儿,还没等万佳乐反映过来,就“哇哇哇哇”地吐了一地。
万佳乐惊叫一声,捏着鼻子跳出八丈远,皱眉道:“姬学长,乃系八系有喜了,一天的功夫都吐鸟娘场鸟(姬学长,你是不是有喜了,一天的功夫都吐了两场了)。”
姬无意白她一眼,实在是没力气和她斗嘴,一歪脑袋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他到天黑透时都没醒。
不知过了多久,姬无意本来沉睡在黑暗深处的直觉忽然被一种深刻的幽怨惊醒了,第六感告诉他,有人正在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看着他。
睁开眼的一瞬,姬无意以为自己是多心了,因为屋子里的气氛很安逸,似乎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只隐隐听到楼下靡靡的丝竹之声。
姬无意刚松了口气,打算接着睡,却像见了鬼一样蹦了起来。
确切地说,他是想蹦的,但事实上只是虚脱地欠起了上身。
屋子里没开灯,或者说没点灯,大概是因为姬无意吐过,为了通风,万佳乐把轩窗打开了,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映在窗前书案边坐着的人脸上。
是他!
姬无意又惊又喜,居然是早上在凉亭中惊鸿一瞥的那个美人儿!
“你醒了。”美人儿见姬无意惊醒,缓缓站起身走近了罗汉chuáng。
相隔不过两尺,姬无意看出他年纪不大,应该不超过十八岁,但个子很高,少说也有一百七十五公分。
见姬无意醉眼惺忪地看着自己,美人儿脸上绽出一个冰冷的微笑,虽然那笑容几乎如清晨最后一点流萤般不可捉摸,但流露出的稀世风qíng,却是夜光难掩,明月自华。
姬无意欠着身,胳膊支着枕头,看着他端起桌上的琉璃盏,将一杯清水送在自己唇边,道“渴了吧?听说你晌午喝了很多酒,唉……明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又为什么逞qiáng。”
他的话里全是关怀体贴,语气却一直jīng确控制在摄氏零度以下,将零度保鲜技术运用的恰到好处,那话语就好像冰水混合物一样流到姬无意脑子里,甚至还能听见碎冰块儿互相碰撞的响声儿,寒得刺骨的冷漠让他顷刻间清醒了过来——这人到底是谁?二半夜的,无声无息含qíng脉脉地看着我gān嘛?
琉璃盏停在嘴边,即使姬无意感觉很别扭,也只能就着他的手喝gān了杯子里的水。
美人手中握着琉璃盏,低着头把玩了片刻,幽幽道:“中午错过了你的寿宴,梨花代我告过假了吧?”
梨花?告假?原来他就是梨花口中的花大哥?
姬无意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道:“这会儿已是子时,你的生辰也算是过了,但你也知道,每日子正到寅末,我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清醒,现在再向你祝寿,可还使得?”
他的语气无奈而又忧伤,还带着些娇嗔的意味,听得姬无意心弦微颤,呐呐回答道:“你随便。”
他随手将琉璃杯搁在书案一角,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chūn水瞬间融化了冰雪,后退一步端端正正向姬无意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地道:“再锦恭祝意哥福寿永继,青罗巷财源广茂。”
原来他叫花再锦,这名字不错,可纵然知道了他的名字,姬无意还是完全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再说——深更半夜的他来gān嘛?只是为了来拜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