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深殿
父亲,兄长。我目光一一掠过。沈家已成过去,我的处所是昨夜那般明月深宫。
有人轻轻握住我的手。我抬头望去。天子在我半步之前威严庄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长袖下的手指却紧紧握住我的手,传递着温度。
拜祭完毕。百官平身。无数目光在隐约间向我投来。
想必人人在想,原来这便是大婚三年未曾入宫的端敬皇后。
我在心底默默答他们。真正的沈皇后此刻想必在泛舟dòng庭,牧马天山,自在于山水之间。姐姐,你该连我那份一同幸福才可以啊。
应该会吧。
祭奠完毕。帝后入宗庙斋戒七日。
木鱼声声,催人入睡。我撑了半日,终于熬不住。拉一拉身边跪的端端正正的皇帝衣角。
“咱们出去玩吧,再听下去我要睡了。”
那人还没卸下圣明天子的面具,一脸威严,目光如炬,“祖宗祭祀,怎么可以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哈,”我嗤笑,“夏商以来,哪个朝代是因为祭祀兴盛的?你们李家得了江山,未必是因为天底下就数你们祭祖祭的心城。”
“明玉说的很对 !”圣明天子终于变成两眼兴奋的小孩,冲去祖先牌位前,捻香叩首,“不肖子孙李重炎,恭请列祖列宗见证,吾必开拓大唐疆土,兴盛祖先基业。立誓与此,人神共见。”
“好了,明玉,我们走。”
“就穿成我们这样?”我指指身上云霞焕然的凤冠霞帔。
“要不,把太监打晕,换他们衣服?”
“用不着。”我胸有成竹的一摆手,冲窗外喊到,“锦园!”
“娘娘,东西都准备好了。”锦园立刻溜了进来,手里提着大大的包袱,“奴婢早就想出宫走走了。唉,皇宫好是好,就是呆久了腻味。真想念永华门的豆腐脑,钟鼓楼的千层糕。还有东大街上的玩意。娘娘,咱们去买些小泥人带回宫好不好?”
趁她罗嗦的时候,我和圣明天子已经换好了衣服。
打断锦园激动的回忆,我把自己的宫服丢给她。“你留下!”
“什么?”锦园大受打击。
“我是说你留下。否则有人进来见没人怎么办?”
圣明天子立刻领会意思,接口道,“你就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留下yù哭无泪的锦园,趁着天色已晚,我带着武功奇差的某人偷偷溜出了戒备森严的皇室宗庙。
小皇帝站在宗庙门外,一脸悲愤。“原来一直保卫朕的,居然是一群饭桶。”
我用扇子轻轻安慰他,“别伤心了,天底下能这样自由进出你皇宫的不过三人。”
小皇帝立刻转身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那个砍你一剑的人也算在内。”
我心里一涩,随即微笑自若,“当然算。”
“朕,很想见他。”
再敲他一扇子,“住口,现在开始要自称我。朕?朕是皇帝叫的。恩?你是皇帝吗?”
“朕,不,我是李重炎啊。”
我欣慰,果然孺子可教。“重炎,我们来游览一下京都长安吧。”
“明玉,你第一次叫我名字。”
“废话还真多。”
“啊!!!快看!那个是什么?”
“不要丢我的脸!那不过是卖混沌的小摊子。”
“哦,馄饨原来是这样卖的啊。”
“闭嘴啦。大家都在看我们。”
三)
墨绿长衫,月白折扇。踏在长安青石阶上,我仿佛又回到当年信马江湖的逍遥年代。当然,除了身后多了那个东张西望,问东问西的李重炎。
天色越来越沉,街上人却越发拥挤起来。简直人山人海。
从未见过此等场面的李重炎被人群冲撞来去,转眼间已和我隔了大段距离,急的大声喊叫,“玉儿,你切莫走丢。”
天,是谁比较象会被丢的样子。我摇摇折扇,穿过人流到他身边去,牵住他一只手,奋力向目的地走去。
“玉儿,为什么街上会有这么多人。”被牵住的家伙在我耳边问。
“今天什么日子?”
“十五啊。”
“每月十五是民间集市的日子。没有宵禁。大家都会玩到很晚才回家。”我简略的跟他解释,顺手拨开面前挡着的人,迅速接近目的地。
玉海棠是长安城里最著名的酒楼。菜好,酒香,人也美。长安子弟多聚集在此豪饮放歌。当年我未曾离开长安之时,也常在此买醉寻欢。故地重游,别是一番滋味。
“沈公子别来无恙?”
刚进玉海棠的大门,一个娇媚勾魂的声音已入耳来。
玉海棠的主人自然是玉海棠。艳动天下的玉海棠。我迎上前去捏住玉海棠白里透红的脸颊,语气暧昧至极,“可曾想我?”
掌灯结彩的楼上楼下,一众少年已轰然做声。玉海棠娇笑间秋波横转,“我说肝肠寸断,你可相信?”
纤细手指已轻点在我额上,语气登时幽怨下来,“冤家,三年了。”
我不语,只笑看灯下美人。玉海棠又换上笑意涟涟的表qíng,向我身后望来,“这位小兄弟是谁家公子?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我转身看过去,好笑的看到李重炎一脸郁闷的表qíng。“来来来,重炎,见见天底下最美丽的老板娘。”
李重炎慢慢的走了过来,目光在我和玉海棠之间转来转去。半晌才开口道,“她可没有玉儿你好看。”
玉海棠已笑出声,清脆如银铃泼散。
“这位小弟快过来,让姐姐跟你讲,当年沈公子初到我这小店来,是怎么被登徒子调戏的。”
我脸一红。这么多年她还记得。
重炎已经满怀兴趣的跟着玉海棠上了楼上雅间。我只得慢慢跟了上去。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玉海棠满天洒开的笑声,和重炎一叠声的追问,“真的吗?真的吗?”
唉,当疯子遇上白痴。
我当看不到他们。自己坐在栏杆上喝酒。上好的女儿红,香醇入骨。长安夜里万家灯火,璀璨如漫天繁星。彼时,曾醉倒在糙原之上,凝视漫天如钻星子,有人在身旁chuī彻dòng箫,私心但愿如此长醉不醒。如今物是人非,流年暗偷换。
正出神中。冷不防有人从身后抱住我。
重炎已目光迷离,想必被玉海棠灌了无数杯。那人倒好,灌醉了就跑,把烂摊子全推给我。
我转身下了栏杆扶住他遥遥yù坠的身子。“好了,重炎,今晚先在这里住下。你喝多了。”
“没有。”重炎脸色绯红,目光迷离,“海棠说当时很多人来喝酒是就是为了看你。”
“恩。”我漫不经心的应着。是不少人,不过都被打的不敢再来。
“玉儿。”
“gān吗?”我扶他到chuáng上躺下,替他除下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