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烟华
殷九渊想起又是恼怒,大手一拍桌子:“那景非岑真真可恨!若不是念他乃皇族御子,我今日定要斩他狗头!”稍顿,看了云想衣一眼,有些嗫嚅,“你莫不是在怪我么?是我无用,让你无端受此羞rǔ,我知你心下委屈,只管骂我好了。”
云想衣缓缓地站了起来,凝眸注定殷九渊。
殷九渊面上一红,心跳得厉害,尚自失神时,云想衣已跪倒在他的脚下。殷九渊大惊,急忙伸手去扯他:“想衣,你这又是为何?”
云想衣拽住殷九渊的手,却不起身,头伏得更低,发丝垂落,掩住颜容如雪,但听得清音泠泠:“景非岑乃皇上长子,有望继承大统之位,此番开罪了他,于你断是有害无益。在朝为官诚然不易,你不必为了我而自绝退路,若此时将我送到大皇子的府上,也还来得及。”
“胡说!”殷九渊bào喝,再也忍不住,将云想衣拥入怀中:“你应是生在云端中的人,我怜你还恐不及,又怎会让你由人欺侮。你快别说这种傻话,若有谁敢触到你一根指头,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我不值得。”云想衣的声音弱了,颤抖着,宛然间如弦,“我不值得你怎么做。你待我好,我感激得很,委实不忍心再骗你……你当我是冰清玉洁的人,其实、其实我早已非无瑕之璧。”
殷九渊的身体倏然僵硬,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又跌下去了,跌得生疼。半晌,咬牙道:“你、你说什么呢?”
云想衣从殷九渊的怀中挣脱,避开了。碎玉似的牙齿咬了咬嘴唇,本就苍白的唇在那一时间透明若水晶,yù碎了,抿唇,却是浅浅一笑:“大人之待想衣,发乎于qíng,止乎于礼,诚君子也。想衣每思及,愧疚无以复加,下贱之身不敢承大人错爱,与其他日让大人知晓,不若想衣自陈其罪,任凭大人发落。”
殷九渊回不过神来,呼吸渐沉,唇动,却终是无语。
云想衣眉目间若笼轻烟,幽息如梦,低首敛眸,用宛如不关自的口吻淡然诉道:“昔日在明石王府时,想衣一人孤苦无靠,身不由己,居上位者qiáng之,纵不愿,亦无可奈何。本拟以死蔽羞,一念之差,苟且至今,倒是让大人见笑了。”语到末了,低处若断。月下箫音,辗转夜色间,夜亦朦胧了。
殷九渊的手拽紧了,又放松了,眸中神色狂乱,忽然一把抓住云想衣的肩膀,厉声喝道:“是谁?你告诉我!”
云想衣抬眸,旋又垂下,眼睫掠影,若羞若怒,细似蚊声地道:“是南乙大人。此事……原也怨不得人,是我命贱……”
“南,乙!”殷九渊恨恨地,几乎咬碎了一口钢牙。
明石王败后,其部将南乙因献城有功,免其罪,调任雍州守备,事隔月旬,殷九渊早已忘了,现下听得提及,猛又省起,嫉恨yù狂,暗自默念着,双目尽赤。
云想衣慢慢地退却,宛然轻颦,楚楚方凄:“大人不必如此耿耿于怀,我这就走了,再不敢扰大人清静。”
殷九渊一惊,扑了上去,抱住云想衣,沙哑地喊道:“你要去哪里?”
云想衣垂下眼帘,含辞未吐,呼吸间幽若兰糙,暗香盈彻鼻端。柔软的躯体清且冷,宛如用雪揉成的,快要融化了,不经意地颤着,只在咫尺里。
殷九渊痴了、醉了,气血上涌,澎湃不已,跌dàng不休,直要把魂都销了,他喃喃地道:“我哪里都不让你去……不让你去!”低低一声吼,将云想衣按倒在地。
“大人……”云想衣微弱地喊了一声,唇旋及被堵住了。
挣扎,拂扭,沉沉的喘息中,罗裳褪尽。
粗糙的大手抚摸过雪做的躯体,雪自生温。殷九渊qíng难自已,手下重了,近乎肆nüè地揉拧着,粉红色的晕痕从云想衣的胸前、腰间、股际渐渐地浮现。
云想衣急促地喘着,感觉疼得有几分难耐,才要呻吟之际,双腿被人大大地打开,粗壮的外来者qiáng悍地侵入,一刹那,身体仿若被撕开。窒息着发不出声音,象鱼一样弓着腰弹起,又被压下了。
痛苦的迷乱中,云想衣温柔地笑了,抬起手臂,如蔓藤般缠上男人结实的背部,抓紧了,呢呢哝哝地在梦中呓语:“我还以为……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花的气息拂过殷九渊的耳鬓,听不见花开的声音。
凌乱的发丝纠结在一起,断断续续的呼吸,甜蜜的战栗,想压抑而压抑不住的疯狂。
jiāo缠的影子映在窗纱上,拖出一道扭曲的痕迹,剧烈地晃动着。
醉卧花间,且痴且狂,看屏间帘侧,暗香妩媚自生烟。金风玉露相逢时,蝶舞、蝶笑,妖妖娆娆,问谁人凭风里细思量。
那一夜,却是无梦。
次日,云想衣醒来时,殷九渊已不在了身边。被衾尚温。
门外守着两个侍卫,禁令云想衣踏出房门半步。小婢往来其中,侍奉锦衣玉食,云想衣不问,她们亦缄口不出一言,神态间无殊色。
如是,过了五日,殷九渊方才现身,递予云想衣一个木匣。打开,匣内端端正正地盛放着一个头颅。
吏部记,雍州守备南乙bào毙,着令调人补其缺职。琐琐小事,在景皇朝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卷二 流云心事 总被东风误
白日将晓,寤梦方息,天色半胧明。
小楼昨夜掩chūn风,今朝深苑又落杏花雨。细雨沾湿青瓦,愈浓了,凝成珠,自滴水檐间淌下,溅落一地,涟漪成丝,暗自无声。
云想衣坐在窗畔,挑起了琴上弦,信手一抹,哑哑低音落于雨中。
殷九渊半夜里被叫去了七皇子府上,一宿未归,不知何故,云想衣竟觉得有些心绪不宁。窗外的雨下得也不是时候,湿漉漉的,把阶前的兰糙都打得憔悴了,含泪若泣。
商音零落,深一下,浅一下,随那风过,随那雨飘。
“碰”地一声,门被人撞开了。云想衣拢手,立起,静静地回身。
殷九渊站在门边。房中烛火已熄,天尚未明,他的脸yīn沉沉的,看不真切。
对视,半晌无言。
细雨依旧凄凄飘零。
“琳琅妃。”殷九渊一字一顿,从喉中挤出声来,“琳琅妃,你骗得我好苦。”
指过琴弦,重重一牵,弦断了。
“你信么?”云想衣轻轻地叹了一声,幽韵绵长,“这样的事qíng,你信么?”
殷九渊怔了,目中浮起了痛苦的挣扎之色,伸手紧紧抓住门框,喘着气道:“我……我、我不信!”
云想衣掩口一笑,清且艳,声若银铃,悦耳撩人:“你真傻啊,我早已说过我本就是下贱之人,你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不相信呢?”
殷九渊咆哮了一声,如负伤的野shòu般直直地冲了过去,揪住云想衣,握拳挥下,劈头劈脸地一顿打。
云想衣将身子蜷成一团,疼极了也不吭声,任凭那拳头不停地砸在身上,直若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