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麟儿之天衣无缝
景攸默默上前,把两人的尸体摆在一起,以教内焚烧亡者的青硫弹引燃。
怔怔地望着青白色火焰中仿佛在微笑的尸体,巫斩楼只觉得从来没有任何一天,过得像今天这样漫长、疲惫,即使是他喝下那杯从爱人手中递出的毒酒那一夜,也完全不同。
景攸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一脸苍茫的神qíng,默默无语。
才停了一天的雨,转眼又落了下来,萧萧瑟瑟地淋了人一肩,一脸。
雨下个不停,这样的大雨中,追踪固然是很难,赶路的人一样辛苦。
两人索xing也不急赶,gān脆把醒目的马车隐在密林里,找了个山dòng休息。
不一会儿两人所换下的衣服已经烤得半gān,金色的火光摇曳着各自的心思,dòng中一时静极。
「我还记得,你入巫圣教那年才刚刚七岁,那一年jú花开得特别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因为看着我发呆,被我抽了一鞭。」巫斩楼忽然幽幽道。
「是,属下当时还说,将来一定要把鞭子练得比您好,到时就可以爱看多久看多久。」景攸微笑,那时候多好,单纯地仰慕着那高洁美丽的生物,一点儿私心也没有,自然地凝视,自然地jiāo谈。
曾几何时,自己已经连直视他的眼睛也不敢,言语恭谨,动作生硬,生怕不小心泄漏一星半点儿卑劣的心思。
教主只道他是世间唯一一个绝不会欺骗他的人,却不知他瞒下的才是最惊心的秘密,那龌龊的心思,即使只是夜深人静时独自想想,都是天大的罪孽与亵渎。
「不错,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当时我就想,这么有趣的人,一定要弄到身边来……可是你也变了……」
「进入巫圣教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后悔过。」他突然问。
「没有。」景攸斩钉截铁地答道。
巫斩楼眼神投在半空中,像在问他,又像自问:「你说,人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竟能变得这样快?明明还是那个深爱的人,为什么再见时竟可以波澜不兴,形同陌路?当初挣破头求来的,却成了今天宁死也要舍弃的?人人按自己的想法去解读他人心思,又能说谁对、谁错呢?」
经历了这么多事qíng,他是不是也已经悄悄地变了?就算回到百色,他真的还能做回那个超世脱俗、冷傲孤高的巫圣教主吗?
想了又想,景攸把一段木头放到火堆中,很慢很慢地说:「属下没有想过那么多,也许有的人可以同时在心里装很多东西,每一种当时都很重要,但是一定也有人只能放很简单的一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还是这样。」
「属下眼中,教主永远是教主,是一生忠心侍奉的人。不管发生什么,这点都不会变的。教主也这样想,就可以了。」
默默地把他的话反复想了好久,巫斩楼深深地看了景攸一眼,忽然问:「阿一说我只看自己想看的,又说我不在乎教中人心,你可知他所说『爱我慕我』的人,究竟是指谁?」
「教主是巫圣神的人间代理,圣教之人自然都是爱您慕您的。」景攸面不改色地道。
「是吗?」他点点头,「既然如此,夜里雨寒,你就不要睡了,看住篝火,不要让它熄灭。」说完倒下,翻个身径自睡了。
明灭不定的篝火辉映出景攸脸上的苦笑,这霸道孩子似的脾气,却是始终没有改过,一不满意便拿亲近的人撒气。
这世上本就有些事qíng看着很简单,但真正要做出来,却是gān难万难。
阿一虽然聪明深沉,毕竟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若真爱他,便只想他好,爱他慕他,又何必让他知道?
七月初七,风向东南。
一叶轻舟顺风扬帆,破làng疾行。
坐在船头,巫斩楼感受清冷的江风扑面而来,舒慡地半眯眼睛,那日dòng中彻谈后已经又过了三天,虽然还有很多事qíng积在心里,但是他已经学会不去想,既然巫斩楼永远是巫斩楼,那么也无须自寻烦恼,他只要想最简单的事qíng就好。
眼前最重要的,自然是安全返回百色,顺利地生下孩子。
景攸想瞒,就让他再多瞒两天好了。明明是从小就不会说谎的人,虽然神qíng自若,但是眼神却会飘移,居然还想骗过他?
反正来日方长,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身后脚步声响,轻且沉稳,熟悉的气息靠过来,和着温暖的大氅一起落下。
不用回头也知道上来的是谁,他淡淡地问:「秦心传来的信上说了什么?」
「右护法已经带教中高手在泸州恭候教主,如今顺风船快,最多再有两天就可以到达了。」景攸垂手道。
「船夫可靠吗?」
「教主放心,这船夫是右护法在两湖一带布下的暗线头目,虔诚的巫圣子民,除了右护法和属下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不仅长于勘探,更是cao船弄舟的一把好手。」
点点头,巫斩楼极目远眺,悠然道:「这巫峡的风光,美得仍是惊魄夺魂,中原虽然地广物博,却终是没有这般风qíng。」
过去的一年,已经好象是一场热病,虽然对于经历的事qíng都清清楚楚的,却又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从在洛阳的牡丹花丛中对许君原一见钟qíng,恩爱缠绵比翼qíng深,到qíng海翻波变生肘腋,他一生的轻狂似乎部耗尽了。
「蓬山虽好,终非故园。」景攸应和道,「不过江上风大,教主您如今的身子受不得风,还是进去避避吧。」
「如今倒是轮到你来管束本座了。」巫斩楼板着脸道,人却乖乖地站起身来,准备下船舱。
「教主,左护法,后面似乎有船追上来。」船尾撑船的做艄公打扮的教徒忽然扬声道。
巫斩楼的脸色冷下来,这三天两人绕道巫山,然后转走水路,路上总算是比较顺利清静,没想到还是没有甩掉他们,看着对方的船由小及大,渐渐连甲板上的人都可以隐约看见。
武当峨嵋以及其它许多帮派的人密密麻麻地站了一甲板,和之前路上遇到的杂鱼不同,基本上都是些有头有脸的高手,欧阳小小huáng衫翻飞,站在一个道人身边对这边指点着不知说些什么,许君原站在她身旁,看不清面上神qíng。
看来对方已经知道再往前去就进入了巫圣教势力范围,打算孤注一掷,在这江面上彻底将他解决。
「能不能甩掉他们?」景攸问艄公。
对方摇摇头,为难道:「如果是礁石多水面浅的地方还有些办法,可是这段江面平坦,又是顺风,对方的帆力qiáng,恐怕很快就会追上了。」
「无妨,最多小船被撞碎了,我们一起跳江好了,你的泳技该不会忘光了吧?」巫斩楼不在意地宽慰属下。
景攸的眉皱得紧紧的,就算水xing再好,这一带水流湍急,两壁峭崖,除非是像鱼一样能在水里呼吸睡觉,否则便是神仙也逃不出去。
虽然可以跳到对方楼船上,但那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他们人多势众,船上地方浅窄,他既要对敌又要保护不能动真气的教主,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敌得了四只手,难道他还能打过四十只、四百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