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与妖妃
作者:慕沉歌
时间:2023-10-24 02:08:16
标签: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轻松 平步青云
“……”
燕知微道:“这般君臣结局,最是体面不过。强扭的瓜不甜,陛下难道想让臣时时活在阴影中,担心某一日,君恩如雷霆,降临到臣的身上吗?”
燕知微面上的表情渐渐褪去了,他抵着额头,静静合起眼,难言的疲倦:“燕知微如今的声望,背后亦有陛下之推手。臣本欲功成身退,籍籍无名于江湖,您却如此布局,难道是觉得臣还会回到朝堂上吗?”
“造势,如何不可?”楚明瑱淡笑道,“朕自然会为燕相扫平回朝之路。”
楚明瑱说罢,看向窗外山林野趣,风穿过寒秋,物华改换。
如此隐居之地,他看着,也忍不住心向往之。
想要把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燕知微带回锦绣长安,情与义,固然重要,但他不能如此绑架他。他会不快乐。
“陛下如此执着于知微,实在是路走窄了。”燕知微心里酸涩,低声道,“臣并没有那么好。”
“谁道你不好?”楚明瑱道。
他凑上去端详他,眼睫撩起,显然执着得很:“知微温柔又漂亮,还很聪明,朕心悦之,无人及得上。”
燕知微被他一顿夸,也没被甜言蜜语冲昏头脑,反倒冷静地道:“陛下恋旧,只是回忆美化了一切,教您眷恋于知微。待到您放眼天下,神州处处是美人……”
白衣美人眼睛酸涩,低着头,觉得自己也活成了最讨厌的样子,伪装成贤良淑德的模样,却在推走喜欢的人。
可他是皇帝啊。小燕委屈地想,他们隔着万重山,难道能在一起吗?
“难道燕相以为,朕是随便谁都能近身的吗?”楚明瑱见他泪盈盈的样子,目光凌厉,薄唇微启,开口就是王炸。
他似笑非笑,支着下颌端详他若远山的眼眉,徐徐道:“难道燕相,想亲眼见朕后宫佳丽三千,儿孙满堂?”
燕知微不答,脸色沉了沉,显然是心有挣扎。
他向来是不提这些的,从楚明瑱口中说出,他心里针扎一样疼,却还得强颜欢笑,本分为臣。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挤出来,摇摇欲坠,道:“……臣是顾全大局。为了楚氏江山稳固,陛下得有后嗣才是,难道真的要守着臣一个男人过一辈子?”
“江山,又何时是一家一姓的江山?自秦汉始,江山换过百代有余,今日之江山,是朕打下来的;但明日之江山,到底是不是楚氏子孙的,朕百年之后又如何保证?”
“再者,天家父子有什么亲缘可言?在皇权面前,再温文儒雅的皇子,一样会斗红了眼睛,朕尤其信不过。”
楚明瑱显然对后嗣亲缘无甚感觉,或许说,他从不信亲缘。
“朕恢复的大统,稳固的江山,应当选最优秀的楚氏子孙,才不会糟蹋江山百姓。”
显然,他崇尚能者居之。
“……”燕知微哑口无言。
这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皇帝本人敢说。
“宗室子弟里,多是父母俱亡,背景干净者,朕抱几个来养,只要天赋异禀,聪明伶俐的。”
楚明瑱的手搭在他家燕相的掌心上,由着他挑碎瓷,却慢悠悠道:
“……由燕相来教。待成年后,朕选个最好的做太子。无论是谁,都得尊敬你,讨好你,争取你。无论谁做了储君,你都是未来帝师,谁也动不得。”
燕知微手上一哆嗦,失声道:“陛下!”
“您知道您在许诺什么吗?”
斜倚着窗边的君王,坐姿慵懒松散,披发如墨,手上却裹着一层白纱,洇着血迹,却掩不住金尊玉贵。
“朕在卧榻之侧养权臣,赌的是,知微为朕之周公。”
他向燕知微望去,淡淡笑道:“朕信你赤红心血,忠肝义胆,愿与你一世君臣,知微肯许朕一世否?”
第58章 离人愁,心上秋
楚明瑱这般雄才大略的帝王, 万里临寒室,折节下臣子,问:可否许他一世君臣?
无论帝王未来是否会后悔豢养权臣, 此时的他, 无疑是情真意切地邀他辅政, 为帝王肱骨。
试问,普天之下, 当真会有臣子不动心吗?
燕知微自知, 他过往履历,半是天生才, 半是乘东风。
纵使他少有奇志,胸怀锦绣, 但没有楚明瑱无条件的信任,他也不可能抓住时运, 被命运推至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的位置。
或许燕知微在为相之前, 心中也知晓, 这个位置太难坐稳。
他当过一州刺史, 做过随军的谋士, 等他登上金銮殿时,一身权臣紫色朝服拜君王时, 仅有二十一岁。
正常途径下,他或许还要再外放十年, 按部就班,才能摸一摸相印。
但他恰逢新朝改换, 为新任天子近臣,一步登天。
从龙, 是通天之径。繁华似锦,亦是烈火烹油。
但燕知微年少时,不知死活,明明知晓那个位置人人盯着,他还是贪求年少封相的虚名,渴求煊赫权势与地位。
亦是天真地觉得相位离帝王最近,可以如当年在王府时那般辅佐他,伴他左右。
他却在真正手执相印时,从繁华迷蒙中陡然清醒,才蓦然明白了权位的分量。
他太年轻了,即使背后有楚明瑱护佑,他的阅历与手段,当真当得起江山的支柱吗?
可是求都求了,帝王金口玉言,燕知微不可能再反悔,他也不会交出已经得到的权力与地位。
所以,他必须顶上去,教陛下、教百官、教天下人知晓,他是能够做好宰相。
纵然被人不解甚至毁谤,唇舌满长安,他也忍着。
是他踏错一步,立身不正。是他急功近利,妄图以青春美貌置换帝宠。
只此一笔佞,足以覆盖掉他在青史上所有的政绩。
他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也已经付出代价了。
“燕知微”之名,他已经有觉悟抛却,籍籍无名于乡野。看不开的人,却成为楚明瑱了。
燕知微的视线落在帝王身上,他明显有一瞬的动摇,眼波迷蒙些许,很快又回归清醒。
“朱衣紫绶,于臣如同一梦七年。”
燕知微支起身,巧妙又婉转地拒绝他,“知微觉得,这野趣盎然的钟山,比起长安的锦绣繁华,要美丽的多。”
“所以,燕相是要拒绝朕?”楚明瑱的声音听不出震怒,他意外地平静,甚至极有耐心。
“陛下南巡,应当是事务缠身。”燕知微低头,将药箱收拾好,视线避开俊逸的君王容颜。
“日暮了,今夜陛下就委屈一下,在寒舍休息吧,明日您也该回广陵了……”
“逐客令?”楚明瑱好气又好笑。
他家小燕胆子明明大得很,敢当面对天子下逐客令的,他还是第一个。
燕知微先是惯性的头皮一麻,随即又想起,他已经不在宫廷了,哪还需要战战兢兢,心态又平稳了些,“并非逐客令,知微是怕陛下耽误正事,教陛下不必在知微身上浪费时间。”
燕知微说话的艺术炉火纯青,但是说得再漂亮,话里话外仍是在委婉劝退他。
毕竟,他可不敢把陛下留太久,生怕自己脑子一热直接答应了他,授之以柄,当晚就被陛下绑回去当官了。
燕知微心里盘算:哪有比当权臣更短命的选项?不是卷死,就是被斗死。
他这般树敌多的臣,声名两极分化,与清流半点不沾边,一翻车多半就会死无全尸。
他离开长安,是还想多活几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