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千岁
作者:Econgee
时间:2024-01-18 02:11:38
标签:宫廷 太监攻
起初以为是怕生,而后才晓得对方生来就是如此迟钝,像是黄泉路走一遭,魂魄丢了一些,喜怒哀乐也没能带着往生。
事已至此,也不能再将人给丢回去了。
索性那时他已经是司礼监掌印,拿到的俸禄再多添一双碗筷也不是什么问题。
相处的日子久了,才发现司内虽不懂得哭、不明白笑,但又极会模仿他人的哭和笑。学着子卯的时候,嘴角的弧度都几乎一致,这是一种旁人难敌的天赋。
他像是一面镜子,镜中无我、皆是他物。
了解到了这一点之后,李浔便开始教司内为人处事,给他填一些大多数人都会有的情绪,以及情绪产生时的反应,当然还有更多……子卯虽然武功俱废,教教司内一些最基本的,也还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在两人的“催促”之下,司内快速地长成了一个“正常人”的模样。
虽然红尘万千正常人,活得或许都不如司内自在。
偶尔他也会自唾教了司内那些东西,但他终究算不上是一个活着的人,倘使不教会那些,待他死去司内又该如何自处呢?
总不能,再被丢弃一次吧。
司内懂得了怎么学,有时就会自个儿看些、学些奇怪的东西,师父这两个字也不知他是看了哪些书学到的,某日用膳到了一半,冷不丁就对着他喊了出来。
他与子卯叔俱是一惊,后来想了想,也没什么大碍,索性就让司内这么叫着了。
从那时,一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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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嗯。”李浔吐出了一口浊气,走上前帮对方将散开的领口提了一下。“别跟巫朝学这些不着调的。”看了几眼又觉得不对劲。“你这身衣服是他的吧,大了些。”
司内自个儿觉不出不对劲,“是他的,他帮我收拾包袱的时候,硬塞进来的。”
“他……”李浔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说了其实司内也不一定会懂。
转念一想又认为对方跟着巫朝也不错。即使巫朝再不着调,也到底是药谷的继承人,与其跟着他将命悬在刀尖上过尔虞我诈的生活,不如归隐药谷悠然自得。
“他怎么了?”司内理着自己的衣服,又还要抬头看着他。
“没怎么。”
“喔。”像是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司内对着他很是狡黠地笑了一下。“师父,我不会让巫朝说你的坏话的,他怕我。”
在外人面前的时候,司内是心狠手辣的东厂督主、是祸国殃民的阉人佞臣,在自家人面前,司内就还是当初他捡到的那个司内,懵懂、纯真。
李浔笑了一下,“你又怎知他是怕你的?”
司内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是知道。”最后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好好,你知道。”他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压压正在窜动的热毒。“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
也没再就此多说,饮了几口他拉回了正事上。“晏悯退位了。”
“什么?”司内猛地站了起来,显然也是不相信这是晏悯能做出来的事情。“怎的就突然退位了?为何你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自然是有人从中作梗了。”他抬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曹瓦等人也是这几日才收到的消息,此事发生应当不久。
“也必将让京都风云动荡,你我应当早日借口回京,也好趁早掌握局势。”
“师父所言极是,那我们……”司内将道袍拉紧,做好了即刻启程的准备。“连夜赶回京都?”
李浔垂眸沉吟片刻,“莫慌,曹瓦那边还需……”话说到一半,他忽而听见了窗外传来了清脆的鸟鸣,三长三短又急急地催了几声。
这是他与暗卫之间设好的交流方式。
他心下一紧,大步走着一把推开了窗口,探出了半个头左右瞥了几眼之后对着空中挥了挥手。
而后一个一身烟灰色的暗卫从某个屋脊后飘出,宛若一缕轻烟般吹进了厢房当中。暗卫站稳之后即刻单膝跪地,也不等他问,就直接开口道:“老爷,出事了。”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李浔霎时便在脑中将可能发生的事儿想了千万种,但听到暗卫吐出了前三个字时,还是脚下不稳。
“子卯叔被入朝的南夷将军抓去,囚在马厩中鞭打了几日,身受重伤难愈,却还未被救出……”
他踉跄着退了几步,有些脱力地扶住了窗柩,体内本就暗发的热毒越发地不受控制,开始在他的筋脉当中乱窜,每一块儿皮肉都烧得又麻又疼,最后彻底压制不住,眼前霎时昏黑,呕出了一口鲜血,玉兰香瞬间漫满了整间厢房。
“师父!”司内跑了几步,和急忙站起了身的暗卫一起扶住了他。
李浔伸手捂住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颈部和面部也已经开始发烫了。
司内伸出了手悬在他的脸上,想碰又不敢碰。“师父,花……”
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把又涌上来的血气咽了下去,撑着力气说:“我……无事,你……继续说,巫朝和重华他们……如今……”
“子卯叔被抓之后,公子四处奔走,可这时雍和公主却出了事,她不愿和亲,与鹿蜀一同逃离出宫,最终却仍被擒。公主不愿回宫自刎明志,鹿蜀殉情,也……”暗卫说得也甚是艰难,“公子知道此事之后一蹶不振,病倒在床,无法起身。
“巫医师一日出府却再也未回,至今下落不明。”
李浔张嘴吐出了一口热气,整个皮囊都在烧着疼,特别是梦诡花钻入的地方,似乎都在跳动。扶着他的司内被烫得抖了一下,他便往前走了几步,离司内与暗卫都远了些。
不过三旬,京都竟然已经天翻地覆。
到底是他能力不足,没勘破所有,让人反将一军。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回到京都将眼前的困局解决才是最要紧。
“把曹瓦杀了,不要声张,尸体藏几日。”他稳了一下气,稍稍地将热毒压了几分。“我先带着几个暗卫回京,司内你留在这里,这几日看着收一些羽林军的人,然后调东厂的番子和收下的羽林军处理掉曹瓦的亲信,一个也别留,届时就说曹瓦有谋反之心,东厂看势镇压。
再伪造一封曹瓦与京都大臣往来的信件,而我不过发现其意,回京救驾。”
他不在,对司内说的话就要细一些,以防司内无措。
司内对此却有疑义,“师父,我不愿留此。”
“我知你关心京都之事,但此事需要你,我们也不能不明白地回去。”说了好些话,李浔情绪也平复了不少,端了杯茶洗了下嘴里的腥气。“晏悯退位也不会在这时放权,若想达成目的,就还需顺着他的心意来。”
他又转头对一旁的暗卫说道:“去吧,把曹瓦杀了。”
得了命令之后暗卫就从窗口处离去。
李浔用手背将嘴角的血迹抹去,在铜盆里洗了洗,等那点猩红彻底不见才抬手出了来。
“今夜我便启程。”
“那师父,我……”司内蹙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又该何时归京呢?子卯叔他……”
他长舒了一口气,最难捱的终于熬过去了,也能轻快地抬手帮司内理方才被自己抓皱了的袖口。“莫慌,有师父在,不会出大事的,况且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待我找回巫朝,必能治好子卯叔的。”
司内终于点了点头。
说完,他也没有再留,径直推开了门走出厢房就朝后院的马厩而去。
无形被照料得很好,本在打盹儿,听见了有人来即刻睁开了眼睛,瞧见是他之后旋即踢踏着马蹄,别着头往头他的跟前凑。
“乖。”他伸手抚了几把马背。“今夜带我回京都,脚程要快,救不下子卯叔,以后就没人专给你修马厩、做马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