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虹养悔 [精校出版]》完结
男子算起来以往跟春魉同伴一场。这守川人固守奈何桥第三层,专把恶魂拖入污浊的波涛为铜蛇铁狗咬噬。看他阴柔若女,却是个一点也不好惹的角色。
「自你从奈何抢走那人类後,下层就没轻松过。」男子一手轻抚著白丝长裤,「每隔五十年见一次的鬼差大人说这什麽话。」
再多个五、六十年吧,他与春魉不又在奈何见面了,明是每世都来跟他抢人的装蒜不管用。春魉轻笑起来,带点得意,「想说,若奈何的活儿真轻松起来了,不用等五十年,我再来闹它一闹。」
淡橘的雾缠绕他俩,春魉觉得自己像犯了隐,现下嗅到魂雾才得以饱足一些。
「里头两只猫的魂色挺漂亮,吃了不就饱?」明知那两只不是猫,男子也没挑明来说。
「若我真吃了,熹舞会杀我个魂飞魄散,到时候我们不用等个五十年,直接就在阴间聚旧了。」说笑,熹舞的本领十六不是未领教过,竟还说得出风凉话。
孟六十六瞧他一眼,哼笑。哼,以往名满三界的恶鬼春魉,现下竟窝囊得怕起人类来了?
「那人类怎不在你身边?你不是对他紧张得要命,捧在手心?」
「小舞他进宫去了,毕竟观星天文这档事总得作个样子。」
想起小舞,又看著眼前旧友,春魉忽地就想起四年前那一问。
春魉侧头,「十六,你知道人类现下怎样教吗?之前老师问小舞什麽……呵,人类与非人的是否平等。换作是你,你说怎样?」
那时候的熹舞压根儿不需思量就答了,还被说是胆敢驳斥老师,气得那头猪跳脚。
但他听在耳内竟是怔忡、答不出来。尽是活过千年的他,也是答不出来。
「说是维持人间秩序,屁。说穿了,咱们不过是等他们死透来吃魂。」
人类是他们的储粮,而看在人类眼中,他们又算是个什麽东西?
孟六十六转头,瞧进他眼底,挑起一道眉,「看在你小舞眼中,你又算是个什麽东西?甭跟我说笑了。」
春魉伸出指头,抚过他秀丽的淡眉,「十六,我识你多久,你从来不喜拐弯抹角。这趟是判判叫你来找?」
孟六十六看那春魉双眸即使跟人类交换了,还是利得很。
他实在不了解为什麽判官寻千仍事事关顾他,他已是阴间最大罪徒了,难道还要惦挂往日恩情?
他不想太顺寻千的意思、也不想太便宜春魉,但这下春魉都问了,能不说吗,「寻千抽不开身,教我来著你小心一点。」
「最近阴间有大事?」牵扯不到他与熹舞的事,寻千不会叫他小心。
「春魉,的确鲜少人是你敌手,阴间的追捕睁只眼闭只眼,但你好歹别太嚣张,这家子的事插手太深是自找麻烦。」
寻千对当年纤合春魉与那人类的事而耿耿於怀,也避免招至阴间伤亡才如此。但春魉自个儿去干扰阴间的事就不同说法了,那太不知死活。
「判判的宽容我记在心底,但双手要自个儿活动,我可管不来。」春魉举起五指,在青焰中舞动著。「我这世喝此家粥水,要还恩也只好当守门鸟,你说是不?十六。」
他即使不插手,熹舞也绝不会对祁澜不闻不问,而他跟小舞共同进退,结果只会一样。
「来,告诉春哥哥我,祁家有什麽事了?」鸟妖以一翼把他卷来,再以长指托起孟六十六的下巴,「我就知道孟家的六十六,人最好也最会人情世故了。」
「话,我带到了。」
孟六十六勾起樱色的唇,身影渐变透明。「事,别急,你很快就知道。」
他长指一搭,火皿中的灰烬下地,尤如碎雪。
同时,那边响起嘭一声,木门被撞开,两道黑影飞也似地跑出剑场之外,朝一个方向奔去!
然後乌妖的翼间已空虚,只留下灰烬,彷佛刚刚的对话只是假像。
「混账!」祁澜出事了!春魉旋身化为鸟儿,朝剑场外飞去。
他鼓动著翅膀,每鼓一下就长更大,箭般追上前头两只疾奔的猫儿!
***
他知道那不是祁澜。
不是祁澜。
白皙的手高举著,血从指缝间滴到地上。
他的手紧握著匕首,举起落下、举起落下,浚乱地重覆著。伴随每一下落,都是一声凄厉的嚎叫。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众人皆眠的时份,清冷的市集回盪著惨叫声,教人心寒。
「啊啊啊啊啊─────」
血溅在祁澜的脸上,顺著发丝与下巴滑下,越来越多。
而韬虹脚前已有一具尚未死透的在苟延残喘,频频抽筋,痛苦恐惧地迎向死亡。
那是燕端顾所带来的两名皇军,先头与燕端顾分道扬镳地归家,但现在,白军服已被血染得惨不入目。
韬虹怔忡著,颤著唇无法言语,想说点什麽却始终发不了声。
他没有想过,寻到祁澜时会是这样的场面……
还不如说他那时候什麽也无法想,只想著祁澜的安好,於是就一直奔跑著寻来──寻到正在肆虐的他。
一名白军给一刃俐落剖开腹部,无神的眸子睁开,大张的嘴中涌出鲜血。
另一名白军还在惨叫,跪著的祁澜一刃又一刃的插下,在他身上反覆地插了好几十刀,还在不停地用力插下……
祁澜双目平静得吓人,彷佛看著的只是死物,看著白军的求饶与痛嚎,表情却连一丝变化也无。
韬虹一步步走向他身边,他彷若罔闻,只专心於手下的肆虐、伸舌舔去唇侧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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