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 番外完结》完结
勾小钩愣住,苦思冥想地挣扎半天,才幽幽吐出一句:“五儿,然也。”
再普通不过的拌嘴,可听在李小楼耳朵里就怎么都不是滋味,也赶巧,四下乱转的他刚好走到一个不起眼的陶土大缸旁边,于是忙找茬儿插话:“依我看这苗神铁定是个酒鬼,怎么哪儿哪儿都是酒缸,小的大的高……”
李小楼一边说,一边把头往缸里探。
其实李大侠这动作纯属无意识的,这会儿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勾小钩和任五那边呢,连耳朵都是竖起的,所以直至与那缸中之物贴了面,可怜的李大侠才后知后觉的嗷一声嚎叫出来,音色之凄厉,碎人心肝。
之前勾小钩还在纳闷儿,按理说既然有法坛,那必然也要有法师,可以毫无人性让百个孩童陪葬的家伙不可能偏偏对道士手软,结果邪牛不负众望,又率先将其扒拉出来了。
“算我求你,下次要做什么之前,三……啊不,起码要三思三思再三思,九思才行。”勾小钩一脸的黑线,可若细细去看,便能捉到关心的痕迹。
李小楼咬牙切齿恨不能滴血明心:“我他娘的向太上老君起誓,下次绝对啥也不干——”
李大侠的悔悟满满真心,定无掺假,可同样,李大侠的邪性也所向披靡童叟无欺,所以对于这太上老君监管下的誓言……
温浅老白勾三任五八目对视,片刻,又默默各自别开脸。
端坐于缸中的道士年逾古稀,头发灰白,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就像他身上的道士袍,虽然年代久远,却依稀可辨当时应是崭新的。道士阖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派宁静,只嘴唇微微泛紫,透出些许不寻常。而更不寻常的是,历经百年,这人居然没有变成白骨,就好像刚刚下葬一般!
众人也发现了这诡异的地方,但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一路走来不寻常的东西太多了,现下反而不知说什么好。
一口缸,一个道士,实在没什么可多看的,于是很快几个人又聚集到了墓室中央。
李小楼缓过来多半,虽然心口还在扑腾,但不去理它也就成了:“依我看这门不好破,单凭老温的剑……悬。”
“不必要非去破啊,用钥匙不就好了。”任五对李小楼眨眨眼,露出个善意的微笑。
李小楼皱眉:“你有钥匙?”
任五摇头:“没有,不过我知道在哪儿。”
“哪儿?”
“喏,就在那道士的肚子里。”
“……”
李小楼瞪大眼睛,这回是真的惊悚了。他下意识跑回缸边,也忘了害怕,单是用力往里看,奈何道士胸口以下都隐在了黑暗里,更别提肚子。可这拦不住李大侠如潮水般的思绪,比如怎么开膛破肚,怎么把手伸进去,怎么……怎么那苗神什么恶心的烂招数都想得出来啊!
勾小钩看着李小楼趴在缸边,一会儿抿嘴咬唇,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脸色纠结扭曲,一会儿神情破釜沉舟,俨然要黑虎掏心了,连忙跑过去把人扯下来:“你还当真啊,那家伙逗你呢!”
“啊?”李小楼愣住,半晌才明白过来。顿时,心里的大石落地,连生气都忘了,满是“总算不用掏心掏肺了”的庆幸。
任五在旁边忍着笑,心情飞扬,结果被不爽的勾小钩敲了脑袋:“你个缺德的,骗人有意思啊!”
“那我也没说假话,”任五委屈极了,“钥匙有九成在他肚子里。”
勾小钩没好气的白他:“放着你在,用得着去找钥匙?”
任五一时语塞,竟微微发窘起来,白得过分的脸颊染上些许红,倒意外的好看。
后来老白他们才知道,任五居然是个开锁高手。按照勾小钩的话说,那就是整个江湖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说这话的时候勾小钩神采飞扬——散播秘密尤其是鲜为人知的秘密总是很有成就感的。可李小楼却误以为他在替任五炫耀,故而酸酸的来了句,又不是你儿子,瞧把你得意的。
一句话得罪两个人,李大侠总是这般干净利落。
于是在众人因为不知门后有何物而暂缓开锁稍作片刻休息的时候,李大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蜷缩到大缸旁边——别处都有人盘踞了——爹不疼,娘不爱。
老白总还是有些恻隐之心的,故而时不时偷偷瞄一眼李大侠,纠结之情溢于言表。
温浅自然看出来了,忙扳过老白的脑袋,笑着低声道:“江湖浑水,莫趟。”
“于心不忍哪。”老白说得情真意切,奈何嘴角总止不住的想往上扬。
温浅知道老白是真关心,但也是真看乐子——李大侠身上总是有很多的乐子,不过作为旁观者,他总觉得自己比老白看得更清楚些:“这地底下五个人,倘若真有需要你操心的,也定然不会是李小楼。那人,或许比你我都强。”
“这话说的,”老白乐,“人家是天下第一好不好。”
“不是说武功,”温浅不疾不徐的指指老白心窝,声音在刻意的压低下几乎消失,“我是指这里。”
老白微微皱眉,没急着答腔,而是敛下眸子想了会儿,然后又侧目去看不远处的李小楼,继而隐约懂了温浅的意思。倘若一个人什么都不往心里去,什么都不在乎,那么你可以说他没心没肺,但同样,也没有任何事情能伤得了他。
只是李小楼这没心没肺究竟是天性使然抑或后天刻意呢?
温浅没想过,老白则是想了半天依旧无果。
忽来的吵闹声打破寂静,原来是勾小钩和任小五因为半块烧饼——饼还是人家任小五的——掐了起来,好不欢乐。整个墓室顿时有了生气,压抑微微消散了些。
老白下意识去看李小楼,发现对方也被这吵闹吸引,不过只是微微抬眼瞥了一下,很快又敛下眸子,那神色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无动于衷更贴切。
老白闹不明白了,之前总觉得李小楼这人一眼便可望到底,单纯而粗心的不像个杀手,可现下,却又觉得这人与他的武功一样,深不见底。
哪一个才是真正李小楼?
老白正想着,那厢李小楼却忽然望过来,好像知道老白一直在打量他似的,咧开嘴就回了个灿烂的“李小楼笑”。
老白被对方那一口白牙晃到了眼睛,旋即在心里笑自己,果真是被温浅影响的越来越多心了。其实管他李小楼究竟如何呢,无论对方那心底有千尺深还是百尺深,他们现在的交情只到几十尺,那么在这几十尺里大家都是真心相待的,也就足够了。人与人的交往是件很微妙的事情,不必要拿出钻研秘籍那股子细心劲儿来的。
老白在看自己,而且已经看很久了。李小楼不用去瞅也能感觉到那视线。不过那里面没有敌意,更不见杀气,所以李小楼一贯的宗旨便是随它去。
另外那俩家伙闹得挺开心,其实他也可以和土耗子这么闹,只是心底终究有那么个坎儿,只要越不过,便再怎么闹,也亲不起来。或者说,亲不彻底。
这不是勾小钩的事儿,李小楼知道。
长明灯把人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李小楼低着头,恍惚中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藏进了影子里,谁也找不到了。就像无数次做生意的时候一样,隐匿得连自己都找不见自己了,恍若整个世间只剩下一个人,一个很快便会消逝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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