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形容枯槁

张以昂没有说话。

“你跟他不也是朋友么，你一次都没看过他？”我继续问道，“他的病不会传染的，你可以问医生。”

张以昂有时候总有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小固执……譬如说不会传染的病，只要他坚持认为那是会传染的，那么谁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五分钟。”我打开沈殷病房的门的时候，张以昂对我说。

“知道了，我马上就出来。”我一边关上门，一边说道。

就在我准备摘口罩的时候，张以昂突然又打开了门，说道：“不准摘。”

然后我又只好悻悻的带上了，张以昂固执起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跟沈殷其实没有什么话好说的，过来也只是为了礼貌，毕竟我跟沈殷还算是有一些交情在的，而且我跟沈颜的关系也是特别好的。

沈颜正在用棉签沾水湿润沈殷的干燥的唇舌。

沈殷的样子看上去情况很不好，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身体仿佛是干枯了一般，几天不见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沈殷的眼睛微微的睁着，似乎是说话也很困难，两只眼睛发直的看着沈颜，似乎怕这辈子再也看不见沈颜了。

我进来了之后，始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沈殷是必死无疑了，这具身体撑再久也不过是两三天的时间。

如果不是沈颜执着，沈殷早就应该离开自己的身体了。

我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侧身看着一言不发的沈颜，才发现沈颜一边给沈殷湿润唇舌，一边是在掉眼泪。

沈殷的眼珠子转过来盯着我看，原来英姿飒爽的那个人，此刻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两只眼睛都是有些涣散浑浊的。

他的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手指指向了旁边的沈颜。

我明白，他是要我劝一下沈颜，他终究是要死的。

我走到了沈颜的身边拍了拍沈颜的肩膀，搂住了沈颜，我道：“生老病死，你也是懂的，既然强刘不得，也只能随他去了。你总不想你哥，死也死的不痛快吧？他心疼你，所以才会一直这样照顾着你。他只是想要你好。”

沈殷听见我说的话之后，似乎是稍稍的松了一口气，眼睛微微的眯上了。

沈颜却推开我，突然对着他哥哥说道：“哥，我说过的，你死了，我没什么好活的。”

沈殷的脸色突然一变，眼睛猛的睁开来，看着沈颜，浑浊的眼里，流出了两颗眼泪来，他吃力的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哥，哥，你不要吓我！”沈颜心里一紧，已经扑在了沈殷的身上。

我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张以昂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把拎开了扑在了沈殷身上的沈颜说道：“你想现在就压死他么？你想气死他，就多说几句，我保证他现在就蹬腿走。”

沈颜被张以昂拎到了一边的沙发上，双手捂着脸，抽泣了起来。

张以昂扶着沈殷，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背，让他顺了顺气，这才站直了说道，“老朋友，你做的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就当没有发生过。这小子，我会尽量帮你看着的。”

沈殷脸色惨白的看着张以昂，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大概是表示自己安心了。

我跟沈颜说了几句话，让他不要做傻事之后，就跟张以昂离开了。

“你刚才进去没戴口罩，你不怕被传染么？”回去的时候我对张以昂说。

“该死的，忘记了！”张以昂脸色发白的说要去找医生检查，被我无奈的给拽住了，

我跟张以昂回到了家中，中途还跟张以昂一起下了车去买菜。

突然觉得有种小小的幸福，其实只要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无所谓爱不爱的，就这样生活也很不错。

可以一起买菜，一起回家吃饭，我上学，他工作，晚上可以在一起睡觉，这样就能让我心满意足了。

“发什么愣，要吃什么？”张以昂催促道。

“随便吧，我不挑食的，买你喜欢的就好。”我跟在张以昂的身边，伸手抓住了张以昂的手，心砰砰砰砰的乱跳。

我以为张以昂会甩开我的手，但是出乎意料，张以昂只是看了一眼我们相握的手，紧了进，没有说话。

他的手有一点点的粗糙，手指触碰着的地方有一种炙热的感觉，就好像是被火舌舔过，让我的心不断的乱颤着。

即使是很多年以后，我依然清晰的记得这个时候张以昂握着我的手的感觉。除了张以昂，不论是跟谁十指相扣，我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张以昂挑了很多的菜，我原本以为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但是没想到，他深藏不露，买菜也还会砍价，挑的都是很新鲜的蔬菜。

回到家中，张以昂让我在沙发里坐着，或者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做也可以，然后自己则开始忙忙碌碌的做起饭来了。

我靠在门口看着张以昂忙碌，突然有一种真正的家的感觉。

“张以昂。”我说。

“嗯？”

“张以昂。”

“嗯？”张以昂回过头来看着我。

“以昂。”

“什么？”他皱着眉头看着我。

“昂。”我只是想喊他，看着他忙碌的感觉，很不真实，可是听见他的回答，却很心安。

“怎么了？”他看着我，微微的皱着眉头，穿着围裙的张以昂，看起来像个家庭主妇，跟以往在我心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差别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