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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皇帝写起居注的日日夜夜》完结

作者:茶深 时间:2020-02-16 19:35:23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皇家无父子,恐怕也没有母子了。

  或者,太后其实也不恨阿毓,只是想要一个秩序,能够自己掌控的秩序,阿毓,或者是其他的谁,也不过是秩序中的一颗棋子,棋子不听话,便要给个教训。太后也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我轻叹一口气,抬眼看到已经到了太后宫的门口。

  领头的太监一错身,伸手向我:“宋大人,进去吧。”

  我理了理衣服,大步跨了进去。

  摇摇晃晃的珠帘在地面上投下恍惚的影子,室内缭绕的香气让我有点发昏,太后已经坐在那里,我没抬头,直接跪下:“罪臣宋轻,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掩袖而笑,道:“听闻宋大人机敏,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没给我迎面来个杖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道:“罪臣自知罪无可恕,不敢狡辩。”

  太后挑挑眉,道:“你竟辩也不辩,皇儿将来问起,岂不是说我草菅人命?”

  我深吸一口气,道:“皇上……不会问起。”

  太后道:“宋大人如今说这话以开脱,不觉得太晚?”

  我道:“罪臣对皇上,也非坦诚以待……是罪臣心术不正,迷惑了皇上,只是……人非草木,岂有不惧死之心,然而已行差踏错,无可辩驳,只求罪臣一死,此事便当了结,罪臣一家,对此毫不知情,还请太后娘娘高抬贵手。”

  太后道:“想不到宋大人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我道:“罪臣欺上瞒下,何以当得起有情有义这四个字,只是罪臣有一句话,还斗胆启禀太后娘娘。”

  怕是太后见我快要死了,多少有点怜悯,也许是她老人家闲着没事做,道:“那你便说说。”

  我道:“这天下江山,终究是皇上的,太后何必如此。皇上对您没有不恭敬的地方,太后又为何强求皇上永远只做您的傀儡?罪臣自知身份卑微,于太后眼中不过是只蝼蚁,太后杀我,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只是如果太后就是想给皇上添堵……俗话说,玩火者必自焚,太后就不怕那一天吗?”

  太后听了,竟然也不恼,呵呵一笑,只道:“宋大人好胆识。不过我倒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皇上,对不起社稷的事情。倒是宋大人……永安公主你不娶,偏要自投进死路来。”她轻声道:“来人。”

  角落阴影深处走出一个宫人,低头捧着一个托盘,一直捧到我面前,我低头一看,是一杯酒。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是能留个全尸啊。

  太后道:“宋大人还有什么话说?”

  我道:“没有了,多谢太后给罪臣一个体面。”

  太后微笑,道:“宋家世代为社稷兢兢业业,他的子孙,我多少也要照顾一些。”

  我说:“多谢太后。”便伸手要去拿杯子。

  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

  想必生死这样的大事,世间人人自有定数。我心中此刻间没有惶恐,也没有怨尤,如日月皎然,仿佛一空水洗的明澈。

  我到紫宸殿的第一夜,便心想,若是我死在此刻,也是极美满的。

  苟且偷生这么许多日,都是足够了。太后杀我和阿毓杀我,都没什么分别。

  那些沉入水底的惊天秘密,那些不该生却生了的情愫,这些日作的戏,强装的镇定自如,如今都可放下了。我竟觉得如释重负。

  我本就不是这块材料,只是个背不起放不下的纨绔罢了。

  我这样不肖子孙,没什么大出息,不要说支应门庭,就是含含糊糊只顾着自己过足这一生,怕是都是极圆满的结果,都怪天意弄人,偏要让我做了轰轰烈烈让世人瞠目结舌的大事,随波逐流,竟也石破天惊,出息大发了。

  我曾想过无数次,我会不会有天不得不娶亲,阿毓怎么办?阿毓年纪大了,后宫总不能没有子嗣,阿毓怎么办?阿毓若是有天发现了我二哥的事,阿毓怎么办,我怎么办?

  而如今,统统不需再多想了。

  我端起酒杯,正要入口,忽然听见门外一声:“皇上驾到!”

  我心中一闪念,只想着仰头便饮。

  “宋轻,你敢?!”

  我的手再也拿不稳,一抖,酒全洒在了衣服上。

  

  第45章

  

  我伏在地板上,不敢回头看。只听见阿毓的脚步气势汹汹地一声声近了,璀璨的衣角掠过我。我心头一惊,如秋日落叶摇摇欲坠。阿毓怎么会来?他来做什么?莫不成他要杀我?还是,要救我?

  如今说什么身不由己,说什么言不由衷,都仿佛是为自己开脱,我再没有什么脸面让阿毓恨我少些,怨我少些。阿毓合该恨我,如果阿毓没这个资格,那天底下就无人有这个资格了。

  阿毓要杀我,是理所应当的。

  我只怕,他看不清,看不破,要来与我分辨个清楚。我如何还有什么心力去面对他,板子不怕,鸠酒想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可是阿毓,阿毓是我放在心上的人啊。他若是真真站在我面前指责我,怨怼我,我怕是片片肌体都要剥落,生了比死了还要痛苦。

  “给母后请安。”阿毓站在我面前。

  “皇儿免礼。”太后说。

  我抬头,只盯着他袖中手里裹着的一层白纱布,不知为何眼眶都发热发烫,目光怎么都移不开,心想,他疼不疼啊,伤得严重不严重啊,天气热起来了,有了伤口不易料理,恐怕愈合又是一番艰苦要熬。

  就算是皇上,该疼的地方还是会疼。

  有人搬来一个靠背玫瑰椅,阿毓撩了下摆坐下,竟是打算和太后叙家常,他二人一来一往,完全没有把我这个跪在地上的大活人放在眼里,我无声地长吐一口气,身心俱疲,冷汗涔涔而下。只愿自己就这样遁地而走,也不愿像是无动于衷的石头草木,呆愣着听着阿毓的声音。

  宫人走来给阿毓奉茶,阿毓揭了揭盖子,不喝,便放在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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