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出尘传》完结
☆、水落又石出
深秋时节,玄明宫外一片肃杀,宫里的沉寂却也丝毫不亚前者。
肖承祚一袭玄黑色锦袍,倚在灿金的龙椅上,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阶下战战兢兢的人,低声道:“怎么一回事?”
那是敬天门值事房的总管太监,穿着赭色绣蝴蝶袍子,闻言抖个不停,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旁的肖衍礼。
那少年换了一身杏黄色龙袍,眉眼如画,脸上的神情却很冷淡,“叫你说你就别废话!”
“陛下,陛下是这样的……”那太监颤颤巍巍,生怕一言不慎就脑袋搬家,“那一日紫金台上有个宫女叫莺儿的,来值事房,说是要看看各家送来的东西。这宫里当差的都是孤家寡人,有什么东西都喜欢拿出来分一分,奴才就领她去看。她倒也没挑什么,单相中了蔺主子送的一匹云锦料子,那云锦料子上贴了张花帖,谁成想……陛下,奴才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花帖?”肖承祚皱起眉,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升腾起来。
“摘星阁的花帖可不就是拿星辰纸写的嘛!”那总管哭丧着脸,他今日在值事房当差正赶上肖衍礼派人四处打听星辰纸的事情,一不留神说了出去,没想到招惹了杀身之祸。
肖衍礼并没急着为蔺出尘辩解,而是垂着手,听候那九五至尊发话。他料想肖承祚此时内心不亚于天崩地陷,在这种时候,是谁都没权利开口的。他低下头,极大限度的隐藏脸上的表情。肖衍礼实际上很不安,甚至带着一丝一毫的惶恐。肖承祚本就和他感情淡薄,如今又是蔺出尘的事情,难保会有什么差错。伴君如伴虎,何况是帝王家事?可这十六岁的少年就是平白无故生出一股子绝决,咬着牙,留给肖承祚一个镇定冷静的外表。
正如那少年所猜测的,“星辰纸”三个字像一记重锤敲在了肖承祚的心口,害他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茫然看着宫门外,依稀记着那天蔺出尘满眼绝望,一副失魂落魄。那眼神好像无数细小的针,刺得他不得不合上了眼睛。
是了,那一向温温柔柔的蔺出尘怎么会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
还不是他肖承祚,有眼无珠,颠倒黑白!
那皇帝忽然就有些愤恨,这一个个,平日里嘴上说什么鞠躬尽瘁,原来都是唬人的把戏!无数人说着虚伪的真实,撒一个弥天大谎,亦或是掩上耳朵,闭上嘴巴,甘心情愿做一个废人。人心究竟要残酷到什么程度才能如此麻木不仁,是不是他肖承祚也是一个冷血冷心的骗子?
不得解,他头痛欲裂。
好像又回到没有蔺出尘的那段日子,如履薄冰,挣扎在谎言和勾心斗角之中。蔺出尘给了他在深宫里唯一一丝慰藉,而他又亲手将其毁灭。
何等残酷,何等嘲讽!
“都退下……”肖承祚揉了揉太阳穴,一脸倦怠,“衍礼你不该管敬天门里的事,回去闭门思过,想清楚再回来。”
“是……”肖衍礼低头行了个礼,他担心蔺出尘的情况,但不好当面询问,有些忐忑地出了宫门。
“你。”肖承祚一指那太监,幽幽道:“罚俸一年,往后再闹出这样的荒唐事来就自行了断,不用再来见朕了!”
那太监捡回一条命,磕头如捣蒜,连滚带爬地出了玄明宫。
肖承祚看着大殿里又恢复了寂静,忽然叹了一口气,天知道他方才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稳住心绪,没有当场拔出剑杀人。
他恨,他怒,却毫无办法。
“陛下,那莺儿的事……”喜贵的话将他拉回现实。
“叫宫里人去查,凡是有点关系的都逃不了,少一个拿他们试问!”
“是……”喜公公犹豫,“只怕此事牵涉太广,要让后人……”
肖承祚闻言轻蔑一笑,他转头望着喜贵,一双眼睛幽暗仿佛深不见底,“喜贵,朕欠蔺出尘太多。一世萧索抑郁,只换那青史上横七竖八的几笔——太不值得!朕不负先祖神灵,谁不负朕?”
喜公公闻言一愣,知道这帝王的心是彻底被伤透了,却看他撑着桌子站起来,道:
“喜贵,摆驾摘星阁!”
摘星阁里的人落魄了,连带着摘星阁也没了气势。庭院里的花草凋零败落,朱栏玉阶满是尘埃。肖承祚踏在那枯枝败叶上,心中悲凉更甚,要不是他偏听偏信,蔺出尘又何至于斯?楼外那一圈禁军撤走了,可这块地方就是那么显眼,好像是美人脸上一颗痣,在周遭繁华里兀自萧条。
喜公公也有些不知所措,这照例肖承祚摆驾没有这般冷清的理,可四望看不见一个人,连那句“皇上驾到”都不知要喊给谁听。
肖承祚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请罪来的,不要那么多排场。
喜贵了然,喊了一嗓子:“秀心!”
“哎!”远处传来一把清亮的嗓音,秀心穿着麻布裙,慌忙将手往裙子上一擦,小跑出来。她看见肖承祚就一声惊呼,“扑通”一声跪下了,含泪道:“奴婢参见陛下。”
肖承祚教她哭得心里堵得很,连忙把人扶起来,让她带路去看看蔺出尘。
“不成不成,主子近来都懒得很,陛下不妨先在楼下小坐,待梳洗完了再来见您!”秀心一听连忙摆手。
肖承祚心想蔺出尘那人好面子,脸皮薄,要是直奔过去确实唐突,也就点了点头。
秀心看见了,露出一个笑来,连忙叫来霞歌、霜笛几个,一群侍女打热水,拎箱子倒也脚下生风。
“主子,主子!”秀心藏不住事,尽管蔺出尘闹了两天两夜才刚睡下,还是把人叫了起来。
蔺出尘生了病,又成天喝得烂醉,神志不大清醒,一双眼愣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找到焦距。他甩了甩脑袋,哑着嗓子:“什么事,天塌了,地陷了?”
“主子,陛下来啦!”秀心眨了眨眼睛,料定蔺出尘闻言必定高兴。
可眼前的人只是一惊,而后冷笑,“他现在知道来了?”
秀心不知道自家主子是生的什么气,又仔仔细细说:“陛下来了,带了好些东西,说凌波宫的事错怪了主子,要来赔罪。”
“蔺出尘什么人,怎么受的起他来赔罪?”
“主子……”秀心皱起眉,她方才被喜悦冲昏了头,这时才想起来,蔺出尘发过毒誓的——今生今世永不见肖承祚一面。
☆、一语葬今生
蔺出尘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从屏风上取了件厚缎袍子披着,轻声道:“秀心,你出去,待会儿我锁了房门,你在里面可是要掉脑袋的。”
“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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