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 第二季完结》完结
暻洛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祈福牌楼的朱红柱子,有些硌手,仔细一看,原来是掉了片漆。这个时候的段恩隔着三个人的距离向这边张望,暻洛抬了抬手对他笑笑。随手取了边上摊贩的一袋果脯,放下一小块碎银给贩子就走向段恩。
他把果脯塞进段恩怀里,又取了一颗塞进段恩嘴里,盯着段恩的表情似笑非笑。嘴里先是一阵酸涌了上来,段恩嚼了几下,尝出一丝甜味露出心满意足地表情。暻洛的手在果脯的纸袋上拍拍,叮嘱着段恩说道“不许剩哟”,才继续沿街慢悠悠地逛着。
这一条街可以通往护国将军的府邸。长街的尽头已经被封住了,护国将军府的牌匾也落满了灰。封条的纸泛着黄,里头住着的人,活着的不知散落在天涯的何处;死了的人,对自己大概只剩恨与怨。
想起来,胸口翻涌的只剩下苦涩的心情。
在这条巷弄里,暻洛曾经试图将酩酊大醉的穆颜弄回将军府里。然后醉酒的穆颜错把自己当成暻康。那时候年纪尚轻的自己曾把暻康当做神祗。穆颜这般出离世俗的感情,对暻康的一切,只能是耻辱。
所以暻康成亲的那天夜里,暻洛把穆颜抛在路当中,不管不顾。后来想想,多是后悔。
本不想再走下去,可脚步停不下来。暻洛领着段恩一路穿过这条巷弄,很快就到了三王爷府的旧址。不知道是暻洛太懒,还是不愿意,三王爷府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这座府邸,暻洛太过熟悉。就算拆了也不能解气,因为所有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包括暻康大喜的那天。
那天,他遇见了长成大人模样的穆颜。
贪恋酒水,喝成一个酒鬼。一上来就对自己投怀送抱。红烛映照下,暻洛记得那人瞪着湿漉漉的圆眼睛,眉梢低垂,看起来就是一副委屈的模样。脸盘小小,下巴尖尖,脸颊却圆鼓鼓的,可怜又可爱。看上去不过是少年模样。
要是好好地活到现在,也许还是少年模样。
明明记住的都是他美好的样子,为什么想起来只有疼痛。排山倒海袭来的,只有无限的悔恨和痛楚,统统在这时化作了思念。
谁说时间是万物的解药,能解万千伤楚的毒。时间明明是陈酿的酒,将一切酿成最深的苦痛。
现在暻洛的身边,只有一个段恩陪着。暻洛回过神来不由得看向段恩,段恩却和以往不同,不再是一刻不离地只注视着自己。
这时候的段恩抬头看着王府外的大片红墙,银丝面具底下露出的眼睛,闪过一丝不解的神情。眼神清澈纯粹,仿佛能透过那厚重墙望进王府之内。
内心不由自己的触动。暻洛摘下头上戴着的斗笠,盘在里头的银色长发落在身后。他也抬手解下段恩头戴着的斗笠。段恩转向他露出一丝迷茫,却没有躲开,只是乖巧地站着回望他。
那双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暻洛的心口抽痛,痛得想哭。
“圣上,您流泪了。”段恩的声音喑哑,语气急促,听来有些惊慌。
“嗯,别看。”暻洛淡淡地说道,用手掌覆上段恩的眼睛。段恩纤长的睫毛挠着掌心。不知道为什么,暻洛往前跨了一步,凑在段恩跟前,在银假面上轻轻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差点忘了今天周日...凑上来更一个
☆、第二十章
前些天段恩察觉到自己说出的话不合本分,觉得十分尴尬才避开皇帝。但是那日陪同皇帝外出归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虽然自己解开心结,但仍有人步步退却,只是两人倒换了位置,避而不见的那个人变成了暻洛。
暻洛能轻易看透一个人,段恩却不能。他敏感地察觉出暻洛细微的不同,却怎么也猜不透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倒退回忆,寻找蛛丝马迹。
记得那天陪同皇帝出宫透气,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偶然路过废三王府。段恩只觉得王府里阴涔涔的,明明是青天白日之下,还是觉得不寒而栗,不由得想离开。转头却看见旻帝望着一片空墙垂泪。大概是太过震惊,才会被当时的情况震得心口发颤,忘了回避。
等回过神来,就被皇帝遮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但被剥夺了视觉,心音也才慢慢归为平静。什么温热的触感,隔着冰冷的银面传来,段恩有些迷茫,也觉十分安心,也就不挣扎,乖巧地站在原地。暻洛反而先松开手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段恩睁开眼仿佛看见皇帝脸上带着红,只是惊鸿一瞥,旻帝就已经回过身去。
“剩下的路朕打算自己走走,准你半天假,自己随处逛逛吧。”皇帝带着笑意说话,眼神却在回避,段恩却分明从中听出一丝措手不及的意味。段恩自不敢细究,站在原地保持着抱紧一袋果脯的姿势,看着旻帝形单影只越走越远。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被准了半天假,段恩便打算顺便去探望母亲,一起说些话。去的时候,惠婆去买菜,不在家里。母亲和自己说了很多,段恩却有些记不清楚,儿时好玩的趣事,到底是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母亲看不见自己,伸手来摸,段恩却不由得回避,两人有些尴尬。
坐了一会儿,惠婆回来了。段恩想了想,便要离开。临行前塞给惠婆一些银两,劳烦她多加关照,便回宫了。半天假对于一个无处可去的人来说,真是漫长。
回宫之后才发现皇帝还没回来。李总管见自己独自归来,更是变成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晚膳都已经备好了,皇帝人呢?大概是因为担心会传染,李总管慌了神,连累段恩也不由得惴惴不安,甚至打算再出宫去把人寻回来。
恰巧这时候陆将军鬼鬼祟祟地进到寝宫。段恩连忙迎上去,见陆将军身后托着一个人早就睡熟了。段恩连忙把人接过来,才发现那个睡得酣畅的正是皇帝,还浑身冒着酒气,凑近来能听见他低声呓语呢喃着什么。李公公也不敢声张,自己忙里忙外照看起来。
“又发疯!”陆莫城很不开心地嘟囔着。前阵子陆莫城在上津西和秦安两地跑,好不容易闲了下来,能与蓝黎温存一下,暻洛这个大瘟神提着酒就上门了。
谁让人家是皇帝呢,陆莫城再不开心,亲爹在后头杵着也不敢给暻洛脸色看,陆家人上上下下也忙着伺候着。这尊大佛呢,乐呵呵地说是来与陆莫城共饮,结果自己一个人喝闷酒喝到到不省人事,苦了陆莫城,又得小心翼翼地将人送回来。
陆莫城见小李子出去打水,就神秘叨叨地拿胳膊肘捅了捅段恩,“他怎么了?”
段恩看向陆莫城,露出懵懂的眼神,摇了摇头,然后细思一下,又顿了顿,把偷偷出宫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尽可能详尽地说给陆将军听。当然,除了皇帝落泪的事。还有一个连段恩也不知道的、意味不明的一个轻吻,也没有提到。
陆莫城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憋了好久才对暻洛扔出一句话来,“这小子又发疯。”说罢,见李公公进来,就端着架子交代上几句,这才离开。
陆将军走后,李公公伺候皇帝卧床。一切妥当之后,已经是深夜了,李公公用眼神示意段恩,表示告别就掩门暂且离开。段恩借着窗纸投进的微薄月光,站在距离暻洛不远不及的阴暗角落里,不由得用眼神描绘皇帝的面容。
皇帝长着中原人少有的精致五官,说不上的好看。他侧卧着,不耐烦地将锦被掀开一角,睡时眉峰微蹙,也许睡得并不踏实。一双紧紧闭上的双眼,上挑的眼尾看起来更加明显。一只眼睛的眼角底下有一颗泪痣,极具风情,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有撩人的神态。
大国之主,竟有张极妖极艳的长相。每一个初遇的人都觉得暻旻帝该是十分轻佻的。但到最后才发觉,国之帝王,痴情入骨,与看上去并不同。
这样的落差在段恩简单的思维里很难了解。他只知道暻洛大概心情不好,等他醒来的时候一定不能笨嘴笨舌,如不能宽慰,就只能闭嘴。
然而用了一晚,都没能想出劝慰的方法,段恩有些慌了手脚,不知道明天到底怎么面对皇帝。可段恩不知道,一夜之间,回避的两方换了个个儿。分明没有人说出口,但却明显到连段恩都发觉,暻洛在避开自己。
脱离近卫司后,段恩归属于随禁司。然后过不了几天,随禁司对段恩下了命令,既然上津西那个相传美艳杀手已经被擒,影卫一职就不必常设,待特殊时候再特殊处理。段恩既已入籍随禁司,一切遵循随禁司,执行任务由随禁司指派。
这么一下,别说能和皇帝说上话了,就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太多。
段恩正式参与随禁司的一切开始,就再也没见到皇帝,反而是见过一回陆莫城。陆将军虽然有些诧异,但也是尴尬地挠挠头,与段恩打了个招呼,就又匆匆走了。不再是影卫的第十五天,段恩开始明白,原来自己与这些人有云泥之别的。
虽然参与到普通侍卫的行动中,但段恩有个独居处这个特殊对待还是没有撤回。他有些感恩,不必在其他人面前露出真面目,让自己方便不少,至少不必连休息时都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段恩不再是影卫的第二十三天,随禁司开始忙碌起来。原来的三班倒变成了五班二轮制,巡查的力度开始增加,而且巡查的地界从从皇宫外围扩散到了方圆城郊外一里地的地方。原来是因为诗缈皇妃的故国——襄邑国王携使团来访。
这次来访不同于最近那次,连襄邑国王诗无也前来面圣。宫里有过上次一次意外,不敢大意。担心会有意外发生,宫内自从访团到来前的三十天开始戒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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