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完结
顾霜迟表情动作无一不正经道:“这是我年轻时路过一处烟花场顺手拿的,画儿挺清晰,注解也详细,适合你。总要有这一步的,不必谢我。对了,你得躲着点唐青崖看,不然被他发现可能会在我这儿放一把火。”
他严肃得仿佛不是在说些奇怪的话,反倒像交代旁的事。
苏锦看了他好几眼,接着含糊地应了句,把那小册子往怀里一揣,接着若无其事地往外走了。顾霜迟刮目相看,心道这小子还挺镇定,下一刻便径直崩塌了——
苏锦同手同脚地往外走了一步,被门槛绊得摔了个狗啃泥。
后来也不知他如何给唐青崖解释那脸上的擦伤的,两人自唐青崖好了之后理所当然地住到了一起。南岭回春,不过二月二龙抬头,早晚的寒冷都不那么咄咄逼人了。
春风拂面,山顶上雪化了,溪流叮咚地淌过药田。
唐青崖一心一意地练起《归元心经》,暂且忘记了他那日洞房未遂,而后废寝忘食想着恢复一身修为,于是放过了苏锦,只夜夜缩在一处聊天,谈得累了便直接睡了。苏锦白日练剑,帮着顾霜迟料理药田,认了不少草药。
是日,春雨润物细无声地下了一整天,临近黄昏终于收势。白术等几个小药童慌忙趁着有阳光,将受潮的药草晾晒一番。
顾霜迟手持茶盏,躺在他的藤椅上,望着苏锦练剑。
他练剑时气势与平时完全不同,温温柔柔、好似永远没脾气的青年一握住那凌霄剑,整个人便立刻锐利起来。他就像一柄剑,单薄却坚韧,观之心惊胆寒,只觉不到万不得已,不肯与他相杀。
凌霄九式在他手上别有一番威力,他的姿势潇洒不羁,同谢凌当年又不一样。顾霜迟陷入了须臾的回忆,回过神时苏锦刚好练到最后一式。
这一式语焉不详,他始终不能堪破。顾霜迟此前不曾见过,如今看到他剑下迟疑,知道定有困惑,却从不开口,有些心累。他站起来,喊了声苏锦,对方立刻停下。
顾霜迟道:“雪后初晴,本应又回寸辉,但剑式已变了,刻意追求轮回反倒备受掣肘。你看好了——”
最后话音落下,他桌上一直当摆设的长剑“不易”忽然出鞘,跃到手间。
苏锦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望向顾霜迟。
九式剑法以天地为基,以海潮为灵,幻化出了雨雪风霜,包含了日月星辰。其中不经意间被藏着的一点差别,苏锦如今终于明白。
不在万物,而是在人。
没有“人”在,都是死气沉沉的变化,而有了“人”,仿佛突然从天地间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整个剑立刻活了过来,不再一板一眼,而是灵动跳脱,暗含诸多情绪,仿佛一个悠长的故事总算找到了其中的主角。
他的剑一板一眼其中都是对谢凌剑法的完美复制,倒也并非全无自身风骨,可始终差着一口气……如今总算明朗。
这是顾霜迟的剑,不易乎世,不成乎名。
苏锦没见过他出手,如今得见,发现这人的造诣远在自己之上,他像是默默地演练过无数次,他身而为无双名士,却因南岭独居变得孤僻古怪,平素收拾人时处处杀招,可剑法竟然不含一点杀伐之意,自成一派的前朝风流气度。
他见过谢凌杀气重重的剑,庄白英君子如风的剑,还从未见过这样演练剑式行云流水的风格,好看得几乎忘却一场厮杀。
千堆雪后……是初晴么?
顾霜迟的剑蓦然回转,他像是亏欠了一个圆满。苏锦睁大了眼,剑谱上的招式好似和眼前的全然不同,而顾霜迟的身法才更加契合——
剑身水波纹路流转,仿佛带起了雨雪。天边夕阳,拉长了影子,分明是结束的姿态,但带了点意犹未尽,立刻变得绵长悠远。
北风其凉……
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并非他想的宁为玉碎。这一式剑法又是轻狂又是内敛,不复剑谱的条条框框,乍看仿佛在自然面前败下阵来,天圆地方,精神能跳出三界,肉身不能成圣……却以剑为灵介,融入每一寸山河之中。
这才是真正的“凌霄”。
苏锦抹了把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师父所写,‘北风其凉’,因他那时已发现了步步生莲中的破绽,内心无比悲哀,觉得被欺骗了。”顾霜迟收了剑,道,“本来凌霄剑法初露锋芒之时只有八式,收归于‘千堆雪’。后来他深感绝望,重又加进一式,是要玉石俱焚的。”
苏锦听得认真,连顾霜迟何时对谢凌改了称呼都未曾察觉。
“而后我感觉不对,劝他何必自寻烦恼。可惜那时他已经听不进去,非要找出步步生莲的解法,将自己彻底地困住。我离开会稽之时年纪还小,独处南岭多年,终于发现那句话的深意,故而大逆不道地改了他想要自裁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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