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完结
程九歌安之若素,道:“是啊,那又如何?不过是旁门左道,你光明磊落,怕它做什么?这么多年不犯,为什么偏偏是那两人对战之时犯?”
这话醍醐灌顶,如同寒冬腊月从他头顶浇下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地冻了个结实。而苏锦在这冰封一样的寂静里,蓦然明白了什么。
被钱豹掳去的记忆连同之前的一起模糊不清十几年,炼血蛊的真相他只能隐约从各路闲言中拼凑出一个来。
如今真相铺天盖地织成了一张网,他却想逃。
苏锦心下凄然,察觉用尽全力也无法摆脱曾经的阴霾。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还在骗自己要豁达,装来装去的,最终差点都信了是真的忘记。
而他就是气性再大,也不该朝唐青崖撒。和他无关的事,对方那时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能够未卜先知吗?他应过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怎么能食言?纵然唐青崖惹他生气,可这都是他有错在先……
那缕归元真气沿着他的经脉转了一圈,安安稳稳地回到了丹田,似乎骤然发作的气血反噬也一下子无迹可寻。苏锦摸了摸脖子,那儿空荡荡的。
程九歌见他表情精彩无比地从“难以置信”到“释然怅然”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一个若即若离的后悔上。他忍不住开口:“阿锦……?”
苏锦舔了舔皲裂的嘴唇,终于觉得喉咙痛、伤口发热。
他站在客栈那扇门前,此时正值群英会第二天全部结束,散场的人来来往往,不少打量的目光都落在苏锦身上。
换做平时,他待在人少的地方惯了,必定会如芒在背。此时却熟视无睹,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雕花的木门,感觉里头透出一丝日光,抬起的手臂又放下了。
他在唐青崖厢房门口站了两盏茶的功夫,重复了无数次这个手抬起放下的动作。
苏锦来来回回地想,“完了,真生气了。”
饶是他参悟凌霄剑谱时聪明绝顶一点就透,现在正儿八经地想道歉了,脑筋千回百转,无论如何拿不出一个妥帖的说法。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唐青崖的青眼,想来想去,愈发不安。
苏锦最后叹了口气,对自己说道:“算了。”
他执剑之时只觉山川在胸襟,天地不过方寸,日月掌控之中,狂傲得不可一世。苏锦没拿剑,背微微佝偻,却成了个不折不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懦夫。他脚尖又在地板上磨蹭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跑路。
苏锦一转身,对上楼梯口的唐青崖,那人面无表情,扣着腰上一把短匕。他原地僵硬,目光四处乱窜,无奈厢房在走廊尽头,背后是条死路。
“要不我从二楼跳下去得了。”这馊主意在苏锦脑中惊鸿一闪。
先出声的却是唐白羽那十村八店可闻的嘹亮嗓门:“哟,这不是阿锦吗?你在这儿等人?不会是等我们青崖吧,哈哈哈!”
他这话犹如一枚钉子,从苏锦的百会穴穿到涌泉穴,将他正策划要逃的一颗心钉回了原地,彻底成了个会喘气的傀儡。
唐青崖还走在唐白羽前面,朝他似笑非笑地一挑眉:“进去坐。”
苏锦如蒙大赦,再抬脚时感觉支撑重心的那条腿整个儿麻了,走出去第一步险些腿软。
“喝茶。”唐青崖将一个白瓷小盏搁在苏锦面前,然后在他对面坐下了。
哪知平时严于律己的苏锦不去拿那茶盏,反倒朝他略局促地说道:“你这儿有酒么?”
唐青崖暗道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略一点头,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小酒壶,拔开塞子正要倒酒,半途被苏锦截走了。
他见苏锦眼睫低垂,就着那窄小的壶口饮了好几口酒,这才还给他。
唐青崖也还没气过,此时心里无比的憋屈,于是冷嘲热讽道:“你装样子给谁看?你不是三头六臂无所不能么?”
一张嘴像是有毒往外喷,他心头那股气拧成了绳,把理智五花大绑起来禁锢在深处,此时一见苏锦,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失态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
以前脾气再好也不会平白受气的苏锦这天却没吭声,他一只手摩挲着凌霄剑柄,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风浪。
唐青崖见他不妙,突然记起此人受不得刺激,心道,“他不会想直接砍了我吧?”
他脑内天人交战,不知何时苏锦抬起头来望他。眼中一片暗色,仿佛最后一点光都被唐青崖方才阴阳怪气的几个字掐灭了,干枯如井,从黑沉沉的边缘还能透出一点若有似无的红痕,行将有什么翻江倒海。
苏锦蓦然站起来,唐青崖冷不防被他骇住,本能地后退。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喉咙却被快如闪电的掐住了。
唐青崖惊悚地想:“真要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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