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完结
唐青崖睡得乱七八糟的,被子严实地盖住了头,腰腹以下却露了出来,两条腿蜷在一处,实在扭曲。苏锦目不忍视了一会儿,伸手把他的被子捋平了,将这人从一个快闷死自己的姿势中解救出来。
他睡着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苦大仇深,仿佛梦里又在受戒尺折磨,看得苏锦也不自禁跟着蹙眉。静静地盯了一会儿,苏锦近乎贪婪地用意念描绘他的眉眼,怀揣着某种近乎虔诚的渴望和仍旧不明所以的疑惑。
显然唐青崖对他的确特殊,与旁人都不尽相同。
他并非对每个人都有想要亲近的心,也不是优柔寡断、时常心软之人,可那天听说他母亲病逝,细数种种无奈,却非常想对唐青崖尽他所能的好。
苏锦本想隔着被子把他拍醒,手伸到一半,硬生生地拐了个弯,直奔脸颊而去。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还记得上次妄图摸他睫毛时惊醒了的场景,这一回他不知睡熟了还是怎么,意外的没有反抗,只是眉间皱得更紧,翻了个身。
苏锦立时胆大包天地在唐青崖脸上揪了一把,发觉这人竟然很瘦。
他这个动作终于如愿地叫醒了对方,唐青崖嘴里嘟囔着梦呓一般的碎碎念爬起来,捂着脸,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道:“哦,阿锦,什么事?”
苏锦道:“给你的信,不知道是不是白羽师兄的,怕事态紧急,就自作主张把你喊醒。”
唐青崖搓着脸上被他掐过的一块红痕,困意未散,接过那竹筒,迷糊间摸到开关,也不知他如何动作的,顷刻便打开,抽出了一张小纸条。
“最近怎么回事,睡得我脸上有点疼……”
苏锦心中有鬼,面上波澜不惊道:“可能是秋蚊子吧。”
唐青崖不疑有他,微嘟着嘴埋头看信。那上头寥寥数语,他却霎时清醒,猛然间就要下床。苏锦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当中说‘门主重病,速归’!”
他几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囊,换了身苏锦更为熟悉的玄色劲装。唐青崖携带武器银两,从旁边的马厩中牵出一匹快马,正要出门,闪身进来一人。
正是失踪多日的唐白羽,他仍是一副苟延残喘的半死模样,见唐青崖要出远门的装束,抢先发问:“你去哪里?”
“回内府,方才收到飞鸽传书说父亲重病,要我速归。”唐青崖简明扼要地说完,对方一脸错愕,他复又道,“师兄,你要一起回去么?”
唐白羽二话不说,立时从苟延残喘摇身一变,仿佛还能再跑八百里:“我去换匹马。你此次回去带阿锦?”
唐青崖瞥了苏锦一眼,不理会唐白羽,转身对他道:“你反正也打算去往青城派,跟着我们赶路太辛苦,不如收拾妥当再和师叔、秦兄一起启程。届时到了渝州,你把这个给城中一处叫做‘衣锦绣’的绸缎铺掌柜看,他自会安排你们的住处,给我传信。探明情况之后,我抽空来渝州找你。”
他迅速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不由分说塞给了苏锦。
苏锦攥紧了那还带有体温的玉佩,颔首道:“路上小心。”
唐青崖转身要走,又十分牵挂地再次回头,叮嘱最终没能说出口。分明是正常无比的样子,看在唐白羽眼中,俨然一对难舍难分的爱侣,他催了唐青崖一声,对方终是恋恋地翻身上马,同他一起走了。
待他们远去,苏锦愣愣地展开手掌,当中唐青崖的信物安静地躺着,他看得心旌荡漾,甫一分离就开始想念。他尚不知晓这感情属七情六欲的哪一门哪一类,可却也发现悸动来得犹如涓涓细流,润物无声。
那块玉佩大约是经年贴身佩戴的,边缘圆润,入手温和,残留着一点温热,正面雕刻鹿饮溪水,翻过来,两个字非楷非隶,遒劲有风骨,正是“青崖”。
竟然是鹿,苏锦轻轻笑了,“且放白鹿青崖间……是吧?”
他珍而重之地将那玉佩拿起,逆着阳光仔细端详,目光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随后苏锦默默地将它揣入袖中,想了想,又拿出来,改为贴身放好了。
苏锦与程九歌说了来龙去脉,多方翻找,证实《步步生莲》最初很有可能出于青城派。他们三人便欲前往巴蜀之地,走的前一天,江陵暗桩来了个唐门弟子,给苏锦看了攻玉堂令牌,顺理成章地接管了此处。
入蜀之路向来崎岖,对苏锦这类生长于江南水乡的人又格外新奇,但唐青崖和唐白羽却并不为其所困。他们自小在此长大,熟门熟路。
在渝州城中稍事休整,翌日弃马改步行,经过龙湖,再横穿一片竹林、一条山脉,便到了唐门栖居之地。内府外有个叫三合镇的小村庄,定居之人大部分为唐门低阶弟子,到了镇上,便算到家了。
“你放心。”唐白羽安慰他道,“门主身体康健,就算突然染疾抱恙,也不会有大事。”
唐青崖朝他勉强地笑了笑,没有发表看法。说到底那是他的父亲,自小再不亲热亦是骨肉相连的血亲,他无论如何做不到泰然处之,何况万一此次真的是寿数已尽,后事处理起来,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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