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完结
薛寅面上倦色浓重,人有些恹恹的,提一口气,强打精神:“这事一定有人煽动。”
柳从之点一点头,又摇一摇头,这事煽动与否,恐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能否影响当前局面。
厉明……江城……他脑中无数念头闪过,突然扬一扬眉,抬手唤来暗卫,道:“去请海日姑娘。”
暗卫无声无息出现,又一声不吭去了,柳从之呼出一口气,铺纸于案,欲要磨墨,却见薛寅微微垂眉,已不声不响地开始帮他磨墨。
他明显困倦,一张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稍微苍白,眼睛低垂,一眼看去看不清眼神,长而密的眼睫微微翘起,显得分外秀气。
柳从之猝不及防,心头砰然一动。小家伙是个看似温软慵懒,真被招惹了却一点不含糊的人,必得顺毛摸,稍不小心就会竖起满身尖刺,炸毛跑掉,犯困的时候懒洋洋不理人,实际上心里在想着什么损招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换言之,这人装模作样的时候比较多,这等温顺乖巧,收起了所有爪牙和尖刺的时候……倒是不多见。
不过近几年,这种时候似乎越来越多了?
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花费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柳从之微笑,神色缓和些许,蘸墨提笔,悬腕思索了片刻。
窗外雨声淅沥,这时忽听雷声轰鸣,震耳欲聋,柳从之神色动也不动,在惊雷声中落下了第一笔。
那么,这个深更半夜,在风雨中被快马传来的情报,又讲了什么故事?
宣京风雨疾。
月国边境一带却是连着好几天都大雨倾盆。
白日里天空灰蒙蒙一片,乌云蔽日,雨水绵绵不绝从天而降,一眼望去,仿佛整个天地都泡在了水里。盛夏燥热,白日雨滴打在身上似乎尚有温度,像一滴一滴热汗,又像尚存温度的血液,淋得人浑身发痛。待得入夜,温度骤降,雨中渐渐夹杂了细雪,凝成白霜。
盛夏霜雪,虽非鹅毛大雪,却也不寻常。
老人说,雨是老天爷在落泪,而霜,是怨气。
丝丝缕缕徘徊不去的怨气,缠绕在这之前被月国流寇血洗过的村寨,徘徊在幸存者梦中,挥之不去。
一场流寇作案未能挑起两国战事,却埋下了仇恨,又或者点燃了许久以来长存的仇恨与怒火,难以消亡。
家国家国,家在国前,毁家之仇,杀亲之恨,切肤之痛,如何能忍?
所谓血债,有些人能忘,有些人却终其一生也忘不了。
倾盆大雨中,有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以夜色与风雨为掩饰,跨越边境,潜入了月国境内。
这个人——或者说,这群人,一脱斗笠面相其实都普通得很,他们是普通的边城百姓,人数不多,平时日子过得都清苦,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有五六十岁的驼背汉,其中有人一生安分守己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有人互相认识,还有旧恩怨,然而此刻他们聚在一起,蓑衣下藏着刀。
刀,是用来血恨的。
血的是家仇国恨。
家园被毁,亲人被屠,一笔血债,若不能报,就如鲠在喉,难以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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