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完结
与此同时,夜幕悄至的珞绡宫中,一盏精致的彩釉描金杯“哢哒”一声摔碎在脚边,撒了一地的茶水还冒著嫋嫋白烟,韩瑞风惊疑不定的盯著跪在当中仿佛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球还时不时颤抖的童诃:“你……你说什麽?”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像平常一样,冷静些,沈稳些,可是还是情难自禁的颤抖,虽然只有自己听得出来,声音不由自主的上升了一个音调。
“奴才也只是听宫里几个宫人在那嚼舌根说的──”低著头,童诃顿时冷汗直流,韩瑞风的心性跟在身边这麽长时间了也是多多少少摸出些规律了,也正是因为摸出些规律、知道他淡漠惯了,任何事都不会放在面上,说是杀人不眨眼也不过如此,如今却因为捕风捉影的几句话而失了分寸,果然是因为子凭母贵才是主子最担心的麽,“──潇贵嫔好像有了身孕。”
小心翼翼的抬头,想要察言观色看看主子脸色再决定说什麽怎麽说,却不料只是稍微一抬眼,好巧不巧的正对上韩瑞风如同刀尖般锐利的目光,顿时一个寒颤。
“主子也不必太过信以为真,这只是奴才们捕风捉影胡乱说的,这身怀龙脉的事情可是何等的尊荣,若是潇贵嫔真喜得龙子,何必藏著掖著引而不发呢?”绞尽脑汁调动所有的脑细胞只为能让主子顺心,却不料童诃的小聪明只是火上浇油,“太医院到现在也没动静,东华宫的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去禀告皇上,於情於理这怎麽都说不过去啊,有孕一说是在有待商榷,主子不必太过当真,等明日奴才去打听打听再作打算也不迟啊。”
韩瑞风知道童诃说的很对,且字字合情合理头头是道,也正是因为合情合理头头是道才他更是凉了半截。後宫争宠,後妃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留住皇上留住恩宠,那些手段招数,只有你想不到的,却没有他们做不到的,而这其中最一本万利也是最保险的,便是皇嗣,虎毒不食子,即便真的对某个妃子厌烦了,却依旧得顾念著子嗣对後妃好生照拂,或许不是那最得势的,却也不是那任人欺凌毫无地位的,虽说男妃女妃在华朝早已不受那些前朝拘束,甚至大户人家都以男风为荣,可至少在这一点上,女妃是占尽了先机,谁没有年老色衰的一天,谁没有兴头过了的那一天,若真是在那一天,男妃便是走到了绝路,而女妃,若是有子傍身,至少还能有个依靠。
所以能得龙裔,无论是对眼下处境、母家声势还是日後长远的打算,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所以当初在自己地位未稳时纳兰轩的那个孩子才留不得,若什麽宠眷都过早的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且那个人还不是自己,怕是这一身自己都翻身无望了。可若是放在眼下,後宫後妃无数,却惟独他中宫一枝独秀,若是能以子嗣等皇上青眼眷顾,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以潇琪的性子能不闹得个天翻地覆人尽皆知好好逮准机会耀武扬威扬眉吐气已经算是祖上积德了,更何况是隐忍不发闷不吭声?
那麽,也就只有一种情况……
月馀前,珞绡宫那一幕,莫名其妙的燥热,莫名其妙的悸动,以及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会做出那种事情且还被最不该的人当众抓包的情景,一切都还历历在目,他韩瑞风竟抱了一个女人,一个他绝对碰不得的女人,且还有了孩子!
在最不该的时间最不该的地点最不该的场合诞生的最不合时宜的生命……
韩瑞风眼底寒光一闪,嗜血疯狂:这孩子留不得,即便那是自己的骨血!
搭在扶手上的手倏地用力了几分,仿佛要生生将手指插入木头里。
虽说同是後妃服侍皇上,可毕竟男女有别,紧宫戌时下钥,而男妃和女妃之间却是在酉时便不许走动,如今若是匆匆折腾一趟怕是反遭人话柄落人口实,连没事儿都会被说三道四,看来只有等明日了,韩瑞风唯一期盼的,就是纳兰轩还不知道,虽然知道这并不可能,那麽只有赶在他动手之前将一切解决俐落。
看来当初救下张大人实在是明智之举,如今能不能翻身,还有没有转换的馀地全在他的身上。
走进内室,研磨,雪白的狼毫染上墨汁,落在如雪的宣纸上,洋洋洒洒的落下几个大字,折好交到童诃手中:“悄悄的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立刻送到张大人府上,务必拿到东西再回宫,”在妆台的锦盒里泛出一块赤金镌字的金牌顺手递给童诃,“这是出宫的腰牌,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务必在宫门下钥之前赶回来,”顿了顿,想到其中尚有不妥,又急忙嘱咐道,“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出宫去城西的缘佛寺求个平安符,切勿走漏了风声。”
自认滴水不漏急中生智,却不知下意识的焦急让向来甚少说话的韩瑞风一下子连珠炮似的说出这麽一大堆,听的童诃一愣一愣的没有来的跟著紧张,条件反射性的瞥了眼手中的字条,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给童诃吓得当场晕过去,身在後宫,有几人不是心狠手辣,有几人还能温婉贤良处处忍让?可白纸黑字上赫然的“藏红花”三个大字著实让童诃也有些吃不消,不过是无中生有的一句话,却不料主子竟会如此上心,还如此果决。
童诃没有多问,更没敢多问,事关谋害龙裔一事,已不是他们一个奴才能插得上话的,只有装作不知装作不明,才是在这件事上的求生之道。
作揖跪安,麻利的退了下去,一路狂奔直指张府。
一夜无眠,辗转反侧间全是那日的点点滴滴,此刻才突然发现,潇琪附在耳边的喘息是何等的响亮,仿佛一声声都扣在心尖,令人挥之不去,而纳兰轩那似笑非笑“我理解”的模样,那不咸不淡根本太不上是安慰的话语,仿佛魔咒一般,不绝於耳。
从来不知道皇宫的夜是那麽长,更没有丝毫身为人父的喜悦和欣慰,除了烦躁和障碍,韩瑞风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要打掉这个孩子。
(11鲜币)第六十六章 有孕 下
第六十六章 有孕 下
这个在纳兰轩阴谋之中诞生的孩子根本留不得,亦或者说在成为後妃的那一刻,他韩瑞风早已做好了断子绝孙的打算,为报血海深仇,让本就该是断子绝孙的韩家真正做到断子绝孙,又有何不可?
一夜未眠,韩瑞风眼底乌青的起身,童诃看在眼里却不敢吱声,昨夜匆匆赶回,颤颤巍巍的将那包藏红花递上,韩瑞风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只丢下一句“明早起来熬上,要熬的浓浓的才好”後,便径自进屋睡了。
今日早已,韩瑞风也没有过问丝毫,童诃却不敢怠慢的早就将那藏红花在药罐里熬著了。
涂上厚厚的脂粉遮掩眼底的乌青,却掩盖不住一脸的疲惫,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脸色也苍白了许多,只是那双黑眸,却愈发慎人了。
照旧的晨昏定省,凤仪宫里站了一院子的後妃,一个个大早上的就大半的花枝招展的,即便无人观赏,也随时准备著随叫随到任人亵玩。
寒风中众人站了没多久,却也已经个个哆嗦著心里怨念著,潇琪因身体不适本想派人来给皇后告个假,却不料纳兰轩仿佛和潇琪约好的似的,让纪煜出来对众人说了句“皇後娘娘晨起身子不爽,请各位娘娘公子早些回宫”便做了解。
韩瑞风自然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又是多一刻的时间准ˇ被,而对於其馀桥生惯养的各宫主子心里可就不是个滋味了,却也不得不碍於威势隐忍不发,对於这位玉皇后的这种做法,他们早已经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了,没让这一些人直接在院子里变成冰雕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从凤仪宫中离开,韩瑞风脚不落地的直奔东华宫而去:那个只会惹事不让人省心的蠢货!
“呕!──呕──”
没有让人通传,韩瑞风不顾侍婢的阻拦径直闯入寝殿中,见到的却是潇琪一脸苍白发丝凌乱斜依在床边一阵阵乾呕的样子。
虽然潇琪的确有几分姿色,能入选後宫,谁人不是有几分过人之处,只是此刻落在韩瑞风眼中只觉得烦躁和厌恶。
不著痕迹的皱眉,上前一手将人扶起,一手端过一旁的茶水递过去,冷声道:“你真的怀孕了?”
好不容易得意喘口气的潇琪还来不及平复那胃里的翻江倒海,甚至来不及看清来著何人,一句冷的不能再冷的男中音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的抓紧了被自己将自己裹起来,退了几步将自己所在床脚。
眉宇紧敛,不悦之色更甚:“我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已不再是疑问的句子,韩瑞风早已有了定论。
迟疑的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委屈和怨恨,她恨自己的愚蠢落入了纳兰轩的全套,还受制於一个无权无势的男人,落得个如今这个田地,有口难开有苦难说,最後的担惊受怕却是由自己承受!
“是。”而到了此时,潇琪反倒平静了许多,圣意没有想像中的颤抖和畏惧,已没有丝毫愤恨,仿佛置身事外的旁人。
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杀戮尽显。
一改之前的怯懦之色,仿佛才後知後觉的回过神,迎上韩瑞风肃杀的目光,回以同样的冰冷,哪里还有半分退让和避讳,唇角挂上一抹嘲讽的弧度:“怎麽?嫌麻烦,嫌碍手碍脚了?不要忘了,如今你我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出事,你也甭想独善其身!”
极力压低声音,却压不下蓬勃的怒火,放松身体靠在软垫上,轻声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当初做那档子事儿的时候可不见你有半分迟疑,不过一个肮脏下贱的奴才出身,不要以为皇上曾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能开染房了,还敢蹬鼻子上脸对我指手画脚,就你,也配!不过就是皇上一时兴起封了个韩君,你还真当自己配得上这位分?!”
蓦然的听著潇琪歇斯底里的谩骂,韩瑞风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习惯了,抿著唇,藏在袖口中的手却渐渐握成了拳。
“你当这肚子里的孽子我想要麽,若不是因为这个东西,本宫何故落得如此境地!如今更是遮遮掩掩提醒吊胆的连门都不敢出!”倏地一口啐了过来,满脸的不屑和气愤,仿佛肚子里怀的根本不是自己的骨血,而是一团肮脏污秽的烂肉,急於处之而後快,“韩瑞风,韩君!你若是识相,就别整天在我眼前乱晃,有时间还不如好好安抚一些你那轻如手足的皇後娘娘,若是他哪天突然兴起一个不小心将事情告诉了皇上,你我谁都别想摘乾净了!”
潇琪却不知,自己这句话却正得韩瑞风下怀,本以为还要费一些功夫,却不料自己竟低估了身在後宫之人的铁石心肠和狠毒决绝,即便对於亲子,也不会迟疑分毫。
起身将装有一早就命童诃熬制好的藏红花的食盒端来,打开盖子,香木雕花的食盒内还温著,一手端著精致装点的彩釉瓷碗,一手拿著汤匙舀著暗红色的汤药,仿佛是觉得太烫,时不时的吹一吹:“这是藏红花,活血祛瘀的功效极好,或许能帮得到你。”
潇琪闻言一愣,随即一声冷笑:“韩君准备的倒是周全,事实细致,怪不得能算计挚友落了孩子都还日日怨恨皇上心狠手辣,臣妾佩服!”
说话间,手上动作却不含糊,倏地坐起身,一把夺过韩瑞风手中的白瓷碗,汤匙还在韩瑞风手中,便当面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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