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完结
“腊月初六了,算算日子韩飞也应该到了吧?”在人前的风度和气场是有前提的,比如说在形影不离的玄光面前,凝轩早已忽略了他作为一个“人”的存在,完全怎麽舒服怎麽来。
“是。”
“你说封玄振进展的还顺利麽,会不会被人抓住,鞭刑伺候?”凝轩一脸跃跃欲试,哪里有同伴惨遭不测的悲愤和焦急。
极力遏制住眉角的抽搐,玄光依旧的棺材脸:“属下不知。”
凝轩叹气:“突然好怀念韩飞和封玄振在军中聒噪吵闹的日子啊,至少比对这个榆木疙瘩闷得慌强。”
拿著勾子戳著盆里烧的通红的炭,凝轩一脸憋屈,一副“老子很闷,快给老子找点乐子”的模样。
玄光再度扭曲了,敢怒不敢言,只想著什麽时候快点结束这种精神加肉体的折磨,快点让他回归黑暗,他还是比较适合躲在角落里“背地里捅刀子”的生活。
“我看你平时也不怎麽说话,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的,也不不是多想著建功立业驰骋沙场的,怎麽就想来参军了呢?”
百无聊赖,或者更准确的说,凝轩注意这个人已经很久了,默默无闻,却也并不平庸,亦或者可以说是出彩,舞刀弄枪思维缜密,即便是刀枪火海也临危不乱,很多次在战场上要不是身边有这个人,即便不死也无法全身而退,很多次都让凝轩以为他似乎是在用命来保护你。
不知是不了解古人对於忠心的认知还是不了解这个人对於生命的认知,至少凝轩做不到,只因为责任和工作就要为一个全然不知底细的陌生人义无反顾的显出生命,他无法理解,即便自己是被保护、接受献出的一方。
“知遇之恩当涌泉相报。”依旧的面无表情,依旧的波澜不惊,平静的好像在讲述毫不关己的旁人。
出乎意料的回答,凝轩好似隐约明白了几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和苦衷,而对於提携和机会的给予,尤其是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如果自己的卖命和牺牲能换取一个机会,一个可能,让一家能有一个摆脱现状的盼头,或许就变得不是那麽难以接受。
而给他这样一个机会的,是封玄振,且从今以後,有可能继续给予他这个机会的,是自己。
难以言说,心底的某处柔软被触动,家族,责任,身份,地位,以及随之而来的太多无奈,冥冥中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被此束缚,不能自拔。
“坐吧,别总站著跟个钟似的,你不嫌累我看著还烦呢。”将身边的矮几一脚踹过去,示意玄光坐下。
华文帝四十年腊月初七,韩飞出奇制胜一举全歼西凉运粮军队,截获粮草十万石,同日夜里,碧潼关火光冲天,烧红了冰雪纷飞的塞外寒天,城内传出敲锣打鼓的救火声阵阵,城外的凝轩振臂一呼,战鼓擂擂响彻天地,早就埋伏多日养精蓄锐的士兵应声如潮水般蜂涌而出,嘶喊著,挥舞著手上的兵器,仿佛地狱的使者,夺命的修罗,利器应声而下,撕裂了血肉,涂炭了生命,却为此欣喜狂欢。
因凝轩有意为之的障眼法而蒙蔽了双眼的西凉将士们面对如此突袭措手不及,加之内忧动荡,兵败如山倒,成功接应了突袭入关的封玄振等人不说,更是让其本就三战皆败的士气低靡至极,龟缩城内不出,凝轩也没有强攻,适可而止的让大军明目张胆的扎营在城外对峙。
次日,一骑狼狈的轻骑单兵入城,恍若一刻炸弹般瞬间引爆死气沈沈的碧潼关,雪上加霜无意於此,昨夜的突袭打的西凉措手不及,好在城门关的及时没有造成过大的损失,可清点之後才知道城中的粮草几乎损失殆尽,侥幸保住的那些根本不够全城百姓和士兵一顿的口粮,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最迟翌日如夜便可抵达的粮草驰援上,本还谋划著怎麽可以抵挡眼前的大军而让粮草安然的运送入城,却不料一大清早抵城的却是粮草尽数被劫、运粮军队全军覆灭的噩耗。
冬日的战事本就消耗过大粮草吃紧,如此数量的粮草尽数丢失让西凉主将几乎站立不稳,下一波粮草的筹集和运达最快也需要十天半个月,让整个碧潼关上下军民忍受十天半个月不吃不喝谈何容易!军心动荡,民心动摇,城池难保。况且即便熬得过这些日子,也无法保证在如此饥饿和疲惫的状态下让下一批粮草万无一失的抵城。
碧潼关内,一屋子的西凉将领个个面如土灰,西凉主将坐於高位,双拳紧握,指节一片青白,随著堂下一身血污的士兵的回报,脸色愈发凝重。
“传令下去,若华军承诺保我碧潼关一城上下老小城民和士兵的安全,我军愿意弃城投降,本将甘愿任其处置。”
华文帝四十年腊月初七,平西将军凝轩率五万大军兵不血刃以智胜,不费一兵一卒破边陲要塞碧潼关,俘虏敌将及一干士兵三万馀人,率兵进城广施恩惠,深受碧潼关城民的拥护和赞誉。
此一役被写入华朝史书之上,歌功颂德,令人叹服,史称碧潼关大捷,八百里加急捷报传至帝都,朝野轰动,华文帝亲自下旨加官进爵令其班师回朝,一切回朝礼仪以子爵礼仪待之,一时间默默无闻连出声来历都不被人在意的凝轩声名鹤立名噪一时,随之而来的边陲逸闻轶事以及关於凝轩的传说迅速在帝都流传开来。
(11鲜币)第四十八章 醉酒 上
第四十八章 醉酒 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西将军凝轩,功勋卓著,屡立战功,朕感念其才华功勋,特赐一等功子爵爵位,即日押送敌将班师回朝,钦此。”
“谢主隆恩。”凝轩跪地,恭敬作揖领旨谢恩。
“恭喜大将军,啊不,应该改口称爵爷了,恭喜爵爷了。”将圣旨叠放整齐,恭敬的递到凝轩手上,特来传旨的内侍笑的一脸谄媚。
“今天时辰也晚了,天冷路滑塞外风雪也大,大人特此舟车劳顿了数日也需要好好休息一夜,我已备好了酒菜送至大人帐中,若是可以,不知明日一早启程可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如今身在其位就由不得你不随大势,这一套又一套的官腔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已然如此轻车熟路,连磕巴都没有了。
“劳爵爷费心了,全凭爵爷做主。”内侍笑的那叫一个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天晓得一连几天不敢懈怠的赶路几乎让他直不起腰,要不是殿前不好失仪外加衣摆挡著,自己那抖得直哆嗦的腿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笑话。
这边才送走了宣旨的内侍,那边就听到不知何时入帐的封玄振凉凉的说道:“啧啧,子爵,一上来就跳过三等男爵直接封了一等子爵,照这样下去小凝轩真是前途无量啊,什麽时候我这亲王的位置也得由你来坐了。”
“王爷这就折煞下官了,非嫡亲宗师最多也只能赐予侯爵之位,亲王之尊下官从不奢望,还望王爷在此说说也就罢了,以免彼此给彼此徒增麻烦。”
“啧啧,想不到爵爷这麽明白事理,倒是让本王有些无地自容了。”披风一挥就地坐在桌边的矮几上,“如今父皇亲自下旨赐爵,战功赫赫前途无量,明天又要班师回朝,在此之前我想问爵爷一句,如今回去,你当如何自处,你的立场又在何处?”
“你是对我太没信心还是对封玄奕太没信心,亦或者不过是一道圣旨,你从中得到了什麽暗示、受到了什麽压力?”凝轩好笑道,一把拉开营帐,墨色的天因火光而染上红晕,细碎的白雪飘洒著落下,“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如今我们不但胜了,还得以回,不该对酒当歌把酒言欢麽,我可不想辜负这难得的雪夜。”
不知何时迷上了这大漠的荒凉,不知何时沈醉於这荒凉的雪夜,瑟瑟的寒风几乎要将人的骨血凝结,可那透心彻骨的冰冷却也不知为何让人上瘾沈醉。
围著支起的篝火,两道英姿飒爽风姿卓然的人影对酒却无当歌,只是默契的沈默和一致的灌酒。
还记得破城那日,在答应了敌将不屠一民不杀一人的要求後,三万敌军集体出城丢盔弃甲束手就擒,那是凝轩连续大小交战数次持续数月後第一次见地方主将,本以为即便不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不会和颜悦色,却不料率领众人才走进,敌方主将便蹭蹭的跑了过来,一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以为来人有所图谋的护卫们眼疾手快的上前压制,片刻便成功擒拿,亦或者说那人根本就没有反抗。
被一左一右两人押著却不肯就范下跪,高傲的眉宇不容亵渎,却压抑不住眼底的震惊,和众人走到近处的凝轩才看清来人的样貌,虽不至於将所有的武夫都跟粗俗联系到一起,可至少不会如此……清秀,眉眼如画,白皙水灵的皮肤仿佛温室里的花朵,根本无法将他和常年风水雨打塞北苦寒联系在一起。
震惊的不只凝轩,一连周围所有看见男子的人都不禁暗自惊讶,有些自控力不强的甚至都发出了惊讶的叹息。可还不待凝轩将人细细打量,倒是那人先一语惊人:“我找了你这麽多年,你怎麽会在这儿,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世为竟还替华朝效忠卖命,你──”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麽。”凝轩一脸疑惑,却也心惊,他是真不明白这人到底在说哪出,可是他知道,要是再让他把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多说几句,别说得来的战功了,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还是个问题。以男子的反应,说好听了那叫做与敌将私下私交甚好,再歌功颂德的来一句大义灭亲公私分明都不一定能将这灰色的一面一笔带过,若是遇到个见缝插针兴风作浪的,这“通敌”的帽子扣下来保准自己吃不饱兜著走。所以不管他明不明白,就算是真的认识,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也得装作不知道,更何况凝轩是真的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自己何其无辜啊。
“不明白?”男子狐疑,目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凝轩数遍,才不情不愿道,“感问将军如何称呼,也好让我死得其所。”
“凝轩。”凝轩朗声道。
“凝轩……”男子喃喃道,“原来不姓纳兰,那应该就不是了,可是……”
管他是不是,总之那一句“应该就不是了”的确让凝轩如释重负,无形中避免了自己不得不跳一次黄河的壮举。
“在下耶律溱,我族向来敬佩有勇有谋之人,而今败於阁下手中我心服口服,若按我族习俗是要结为兄弟把酒言欢的,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耶律溱苦笑,“若有来生,定一尝所愿!”
笑的坦然,笑的张狂,却不令人厌恶反感,配上他出众的姿容,反倒有一种不羁和潇洒的感觉。
那日种种历历在目,耶律溱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凝轩都记忆犹新,尤其是他的震惊和诧异,以及最後的失落和无奈,一种难言的亲近,一种无形的挂念,不过一面之缘而已……
眉头微敛,陈年女儿红被凝轩一杯杯的灌下去仿佛喝水一般,白皙的脸蛋染上醉意的酡红,些许琼酿因动作而洒在了手上留下一片冰凉,凝结著飞雪冻的纤白的指尖通红一片,因为成日的握剑习武而布了一层细细的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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