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君犯上》完结
晏苍陵被他这般冲的语气给愣住了,顿了半晌,倏尔哈哈大笑,指着王斌的点了点: “敢用如此语气同本王说话,你倒是第一人,但本王此前曾说过,本王若是相助,那是端着脑袋去的,本王为何要如此冒险。”
王斌继而挺直了腰板,将话音放大了几声:“王爷想必已有打算,草民一己之力虽单薄,但王爷若肯相助,草民日后定忠诚王爷,肝胆相照。草民虽是一平民,但生意却遍布桓朝,目下正打算将生意做到西域。届时只需王爷您一声命令,草民定鼎力相助。”
晏苍陵看了乐梓由一眼,将眉头高高挑起:“你竟下如此大的赌注。你究竟承了兵部尚书什么大恩,连身家性命同万贯家财都能赌在我这一素不相识之人上,你也不怕本王利用你。”
“既已下赌,便再无反悔之地。”王斌深吸了一口气,知晓不将这事情原委告知,晏苍陵是不会应承的了,当下便目光放远,将过去的故事娓娓道来,“实话而言,草民敢如此下这赌注,是受一位公子影响。”
“一位公子?”
“不错,王爷,草民实不相瞒,”王斌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方将方才吸入的气缓缓吐出,“草民原先只是一普通的商人,过的日子并不富裕,只是有些小钱罢了。不料八年前,草民被小人陷害,生意一落千丈。那时草民还抱着一线希望,击鼓鸣冤,不想这小人竟收买了官府之人,草民非但未能鸣冤,结果还反被打了板子,剥去全身家当。当时草民万念俱灰,妻子不堪贫穷,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草民走投无路,遂入了京城附近的山寇一党,每日里劫一些有钱人家的粮财果腹过日子。”
“山寇?”晏苍陵疑惑道,“若是京城附近的山寇,官府为何坐视不理。”
“嗨,”王斌撇嘴摇手道,“王爷有所不知,京城那些个官,大都是吃白饭的。派人来抓我们,既耗时又伤力,他们可不会做。再者,因我们生怕惹事,劫的都是普通商贩,不敢劫官家之人,如此一来,官府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晏苍陵颔首,“后来呢。”
“后来,约莫一年后的冬日,我们遇上了那位公子。当时我们兄弟几日都未能吃上一餐饱饭,又冷又饿,在京城内浑浑噩噩地行走,伺机寻找下手对象,而那时公子出现了,他请了我们一餐饱饭,还给我们购置了许多棉衣棉裤,当时我们兄弟那是一个感激涕零,差些跪下来给他磕头叫声祖宗了。后来没多久,公子便走了,连个名姓都未留下。因着公子相助,我们兄弟挨过了这个寒冬。可当春末之时,我们山上的粮闹了荒,无法果腹,我们又一次下了山去劫财。不想这一次劫的人,恰好是当初救济我们的公子。原来公子这一日是要出城上香,替母亲祈福,不料竟给遇上了我们。我们认出公子身份后,立时躬身给他道歉,并对上次相助之事表示感激。公子没有原谅我们,反倒厉声斥骂,他说的话,我们兄弟至今难忘。他说,大丈夫当行得正,做得正,而非敛不义之财,行歹徒之事,你们若真有气力,当济世天下,而非鱼肉百姓。当日我助你们,是望你们能再生气力,从事正途,不料你们竟重行歪路,不肯悔改,今日见之,我当真痛心疾首,若世有后悔之药,我当日定不助你们,由得你们自生自灭!”
哐啷一声,手里的茶盖应声摔落,在案上旋了几圈方嗡嗡停下,晏苍陵一双眼中溢满了怔愕,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当年的那句句箴言,那些话同今日听到的话是何其相似!
——“夫大丈夫者,当志贯天地,目极万里,而非止于当下。纵无重权在握,纵无万贯家财,亦当不坠青云之志,修身养性,待时而发!”
“之后我们兄弟愧疚难当,在目送公子走后,我们开始自省这些年来所为,方发觉我们一步错,步步错。我们因无法果腹而去劫掠普通百姓,却不曾想到,普通百姓过着的亦是同我们相当的日子——无饭可食,我们所劫的,其实俱是同命之人。”王斌未发觉晏苍陵的不对劲,叹息地继续道,“之后我们兄弟便商量着去寻这公子,以报恩德。但因这公子面戴纱帽之故,我们只认得他一身青衣,同大致身形,其余皆难认出。当日他去上香时所乘的马车又无明显标志,更是让我们无处可寻。后来几经辗转,我们买通了不少关系,走了不少的路子,方打听得出公子的名姓同身份。”
“是谁?”晏苍陵身子微微前倾,话音里不自禁地带起了颤抖,他死死地盯着王斌的一张唇,恨不得撬开那张嘴,听到他最想听到的人名。
王斌提眉睃向晏苍陵,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嘴上仍老实交代道:“那公子……”
☆、第二十一章·尚书
王斌一顿,似乎有些犹豫,反复将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弯,方嗫嚅道:“听闻那公子名唤季拂心,似乎是兵部尚书之子。”
“兵部尚书之子?季拂心?”晏苍陵不自禁地将臀离了凳,声线都是抑不住的激动,“你确信么?”
然,王斌却将头低了下来:“草民不敢确信,只敢说季公子定同兵部尚书有所关系。”
“你怎敢确信他们有关系。”晏苍陵双手紧紧地扣着扶手,生怕自己下一瞬会冲上前去,揪着王斌的衣领询问关乎季拂心的事。
王斌摇了摇头,一会儿又点了点:“我们寻到季公子后,求得了他的原谅,他道他也替我们可惜,便给了我们一人一锭银子,让我们另谋生路,当时兵部尚书——不,当时的尚书大人,仍是兵部郎中,后头方擢升为尚书的。季大人恰好归来,看到了此事,也唤人给了我们一些衣物同银两,一同救济了我们,也规劝了数句,并道日后若有需要可来寻他。我们自然不敢再麻烦他们,得了钱后我们齐齐给他们父子俩叩首道谢,接着便按着各自的打算,各分东西。草民继续为商,游走四方,偶尔回来给兵部尚书一家捎些东西,只可惜他们听闻我是送礼来的,始终不肯相见。时隔多年,当初的兄弟们得了季公子的银两,都另谋了出路,有的进了官场,有的从了商,有的入了江湖,有的平平一生,偶尔兄弟相聚,感慨人生之时,都不意外地提起了那位季公子。当初若非他们一家,焉能有今日的我们。”
一口叹息自肺腑徐徐吐出,当从回忆走了一遭后,王斌瞬间觉得自己老了,明明不过几年的事情,却仿若经历了百年之长,那变化太快,以致他都不敢相信。
晏苍陵的心思却不在王斌这,他将身子再往前倾,脖子拉长到了极致,连平素的从容都消失殆尽:“后来呢,那公子怎样了?你又怎会寻上我。”说到这话,他连“本王”自称都忘了用。
王斌疑惑地看着晏苍陵的姿势,将唇抿了一抿,续道:“后来约莫两年前,草民以求助的借口,再次去寻了季大人,当时季大人并不在府内,是季公子接见的我。草民将准备好的厚礼递给季公子,恳切希望他能收下,但他却未接过,反倒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些厚礼,语气沉重地道,‘王斌,你这些年有心了。’草民跟着应了几句,说了一些感恩颂德的话,他接着便不再言语,听他口气,似乎有些悲伤。过了许久,季公子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道,‘当今天下世道黑暗,我们怕是撑不久了,王斌,你若当真有心报恩,便在日后替我们做一事罢。’草民听罢,立时躬身询问有何可相助之处。季公子并未详说,只简略道了一句,‘若他日,我们一家不保,你便前去芳城投靠晏王。’”
“嘶——”
抽气声生生插入王斌话音之中,乐梓由同晏苍陵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震惊。
“之后……”晏苍陵声音更抖,“你便来寻本王了?”
“也不算是,”王斌小心地提眉看了晏苍陵一眼,有些心虚地低首道,“其实草民之前也怀疑此行可否的问题,但思及季公子所说,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两年前,草民听罢季公子所说,也曾问过他为何要我投靠晏王,季公子却只简单说道,‘这天下若有贤能者,非晏王莫属。’草民欲再相问,他却让草民回去了。之后两年间,他们一家都相安无事,草民原以为事情便这么过去了,不想,季公子所料的事还是发生了,是以草民便来到了此处,寻求王爷相助。王爷!”王斌将头抬起,目光幽深地盯着晏苍陵的眼,“草民来寻你虽非本心,但季公子所托,草民定不会辜负,而今草民将一切来由告知,盼的不过是王爷的全权信任。草民一寻常百姓,说不来慷慨激昂的话语,只能将一颗赤诚之心剖出,在此立誓,王爷若能相救草民恩人一家,草民定对您忠诚不二,誓死相随!”
短短几句,虽无慷慨淋漓之词,却让晏苍陵内心汹涌澎湃,热血沸腾,他仿佛看到了沙场之上,万千军人扬起手中刀枪,齐声高喊“誓死相随,誓死相随!”
他会心一笑,松开攥得印满指痕的扶手,撑身站起,一步踏着一步,在规律的脚步声中走向王斌,他将王斌低下的身轻轻扶起,一字一顿地道:“本王助你。”
“王爷!”王斌不能自己,当下翻身下跪,笃笃笃地给晏苍陵磕了数个响头,“草民替兵部尚书一家感激您,草民替兵部尚书一家感激您……”他反反复复地说着替兵部尚书一家感激的话,激动得声音都带起了哭腔。
晏苍陵会意,将王斌扶起,拉回座位上坐好,他也回了自己的位上,单手支颔,同王斌又说了一些话,拉近两人关系。待将王斌此人性子摸透,确信他言出必行,定会忠诚于己后,晏苍陵方开口问道:“现今兵部尚书被流放何处。”
王斌也对晏苍陵卸下了心防,恭敬地拱手回道:“草民已打探好,尚书大人被流放至南州,此地同芳城相去不远,但那儿夏日炎热,一般人难以忍受,季公子的身体不好,草民生怕耽搁了时候,他……”
晏苍陵眼皮一跳,方想说季拂心正在他府上,但到底还是多了一分小心,在未确证恩人身份前,他还是不能冒险,只粗略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在那儿可有关系在。”
“有,”王斌也是个明白人,听晏苍陵问起这些,便大意猜到了晏苍陵下一步动作,当即颔首道,“草民当时也起了劫人的念头,故让兄弟先一步到了那里,届时草民知会一声,王爷之人到了那儿定能一切顺利。”
“若是如此,你为何不亲自动手。”
王斌一顿,痛心道:“草民一己之力,即便将人劫下,又如何安置他们一家,他们跟着草民这无权无势之人,随时都得将命悬在脑上,担惊受怕。”
“这话倒也不差,”晏苍陵赞同道,“那不知季尚书脾性如何,若是劫人,他可会愿意同本王归来?”
“这……”王斌滞了一瞬,略显尴尬地挠了挠脑勺,“季尚书为人耿直,严守律法,但却有些死倔,若是直接劫人,他定是不愿的。”
“不若直接打晕了带回来。”乐梓由摸着下颔道。
晏苍陵横了乐梓由一眼:“亏得你想出这一计,若是他将我视为贼寇,岂非得不偿失。”
乐梓由耸了耸肩:“你的恩人不是挺厉害么,问他瞧瞧。”
这话便如一把火点亮了晏苍陵的心灯,他莞尔一笑:“正有此意。”
当下,他又问了一些王斌关乎兵部尚书之事,再商量了一些该着手准备的东西后,便让王斌先行归去等待消息了。王斌走后,乐梓由也不打扰晏苍陵,只叮嘱了几句,也去寻乐麒了。
晏苍陵看着乐梓由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摇首轻笑,转身朝朝临阁而去。
季拂心在阁内无聊地打盹,打了个呵欠眯眼入睡,但未睡几时又被鸟鸣惊醒,迷迷糊糊地转了圈眼珠,正准备继续睡时,晏苍陵到来了。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蹭了蹭柔软的被褥,往晏苍陵那边靠去,慵懒的目光盯着床头的茶壶,示意要水。
晏苍陵一抹兴味的笑悬在了嘴边,多日相处来,他发现季拂心有个特点,嗜睡。王大夫说是同季拂心身体不好有关,但嗜睡成这般慵懒之态的,他倒是第一次见。老实地将人扶起,喂了半阖着眼的季拂心水后,晏苍陵嘴巴掀动,想询问他姓名之事。但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后,又生生吞下。
若是贸然相问,便是在侧面告知恩人,自己打探他身份之事。那恩人十之八九会心中不快的,毕竟谁人也不愿私事被人打探而出。也罢,左右已从王斌口中得知恩人身份,届时待将恩人父亲救回,让他们父子团聚高兴高兴,再问恩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