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完结
“……回娘娘,皇上……正向着寝殿这边赶来。”
“你们这班混帐!为什么不拦着皇上却让他以身犯险!”叶纳一声怒喝,将自己心底由醋意而引发的怒意呼喝而出,全都发泄在这个小侍卫长身上,当下玉手击桌,也全然忘记自己已是孕妇之身,便往外走。
“娘娘!您别去,小心凤体!”侍卫侍女们吓得大惊失色!
“哪个也别碰本宫!”叶纳心头早便全是宴子桀的安危,还有那腾然而起的妒意:“都随本宫把皇上拦下来!那里皇上不能去!”
众人哪敢再动她一下,只得前后左右护着她向闹剌客的方向走过去。
荆云与万俟争打得不可开交,却也看到自东方向和东南方向有两方仪帐又向这边移了过来。
“皇上……”胡璇也已然听到身后声响,心中一紧:他怎么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心里寻思的时候,身后的围团便让开了一条路,宴子桀手握紫金枪,满头大汗的率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仿佛黑了脸儿的原拓。
便是胡璇这个担心的神情,搅得荆云心中一阵痛。眼见着胡璇面上焦急之色毫无掩示,向着宴子桀的方向举步而去。
就是这么一松神儿的功夫,万俟争一招虚晃,钻了个至命的空档,飞身连纵,长剑交在左手,运了五成力道一掌直直的向胡璇背心拍过去。
胡璇面前便是宴子桀。他哪里还顾得身后有什么变化,口中急声呼道:“皇上怎可以身犯险……”
宴子桀眼见着一个人影急速冲向胡璇身后,余光中似乎看到另一个熟悉的人影向这边奔过来,还听到熟悉的女子的声音:“皇上!危险,闪开……”可这些在这样的千鋆一发的时刻,在宴子桀脑海中根本形成不了任何反应,他只能终于直觉的纵身扑向胡璇,紧紧把他抱进怀中,将他扑到在地就势几个翻身脱离开那虎虎生风的掌风。
叶纳看到宴子桀纵身赴险,一颗心都要从喉头里跳出来,自己早便将生死之事置之度外,一个箭步冲向宴子桀便要把他扯到后面去。
宴子桀抱着胡璇这一纵力道不小,又是两个男人的重量,便这么牵着死命扯住宴子桀龙袍的叶纳甩了出去。
叶纳还来不急惊呼,万俟争就算想收掌也来不急,他本就身法极快,眼前的女子又是飞身撞来,虽收了点力道,还是正正打在这柔弱的身子上。
“娘娘!娘娘!快保护皇上娘娘!”侍卫这时才跟上来,便是这么一乱,万俟争已然没了下手的余地,趁乱突围,荆云紧追其后。
“璇……”宴子桀晃若梦中,兀自抚着身下惊得脸色苍白的胡璇。而胡璇却仿佛傻了一般,努力抬起头,越过自己的肩头向后面直直的望着。
“娘娘流血了。快传太医……”人群中杂乱的吵杂声,这时才在宴子桀早已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形成具体的意识,他仿佛被雷打了一般,缓缓回过身,望向倒在血泊中的叶纳……猛然间一声虎喝,发了狂似地抱她在怀中嘶吼:“叶纳!皇后!你醒过来!你醒过来啊!”
第四十章
看着叶纳没有半分血色的睡颜,宴子桀仿佛整个身体被掏空。
御医苍老颤抖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老臣无能呐……皇上。老臣救不了皇子壂下……皇上……”
“朕有天尊丹啊!你用那个救!”自己仿佛能捏碎对方每一根骨头一样,紧紧握住老御医的手臂:“你要救朕的皇儿!救朕的皇儿……”
“老臣……以死谢罪……”
手上的力道随着什么由每一个毛孔飞散出去,头脑一片空白,佛仿自己已经不存在这天地间。
宴子桀茫然的双目没有焦聚,摆摆手,摇摇晃晃地往壂外走去。
“皇上……您小心龙体……”安公公颤着跟在宴子桀身后,生怕他一不小心摔着似的,伸着双手紧张着要扶住他。
宴子桀什么也听不到,在空旷的宫院中麻木地走着,最后在御书房前停下来:“备酒!”
“皇上……酒入愁肠,只会更伤身呐……”安公公慑着声音道。
“朕说备酒!”一声怒喝,似乎带着哭腔。安公公不敢再说话,忙示意身后跟着的太监去备酒膳。
叶纳聪明、大方、美丽,所以自己认定了一生最爱的女子就是她。她产下的皇儿,在她怀孕的那一天,就注定了要比荣妃、庄妃、阮鋆芷所出在自己心目中拥有更高的地位,这是自己清清楚楚意识到的。
而如今让自己失去这个孩子的,竟然是自己……为了救胡璇!
如果没有胡璇,自己一定会爱她一生一世,给这个拥有明艳笑容的女孩一生的幸福。如果没有胡璇……
可是……竟然到了今天才知道,没有什么能和这个人比拟。他与自己共同生活的十八年……竟然像自己生命中一部分一样不可以失去——所以在他有危险的那一刻,自己竟然看不到周围的一切,眼中只有他……
亲手断送了自己孩儿性命的人,竟然是自己——“……”眼泪由宴子桀的眼角滑下,他张着嘴,哑声而笑,笑得凄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御医亲口说,叶纳身材娇小、子宫微凉,这种体质多为遗传,能怀孕已是万幸之幸。定宁郡主生下第二个孩子之后就再也不能生育,而叶纳被掌伤流产,再也没有生育的机会——就算是剌客千错万错,如果不是自己出手去救胡璇,叶纳一定不会犯险。在那一刻,为了眼中的那个人,自己断送的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孩儿、江山社稷中自己最最希翼的盼望,并断送了……从很久以前,就注定无法全心全意给予那个可爱女孩一生的幸福——做母亲的幸福、做女人的幸福,而自己就连用感情来补偿她,都是那么无力。
自己迷恋的倒底是什么?说不出。只是这一刻天地间什么也没剩下,那种十几年前在深宫中步步为营、孤立无助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恐惧,由心底发出的毛骨耸然的感觉,让宴子桀觉得全身冰冷。
好想回到——那个仿佛能包容自己一切的臂弯中。
胡璇怔怔地坐在床栏边出神。
皎洁的月光照由敞开的窗子照在房中,映在他水色的睡袍上,那清冷的色彩又反映在他苍白的脸庞。
脑海中一回荡着的画面都是叶纳面无血色被宫人抬走的一幕幕。宴子桀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那个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害怕。
千万不要让叶纳和她的孩子有所闪失,宁愿挨下那一掌的人是自己。可以由宴子桀绝无仅有的无措神情中看出他们对他来讲有多重要。
人流在身边向着宴子桀与叶纳的方向走去,自己就像空气一般的存在……也有人注意到自己,胡璇迎上目光,对视的是原拓怨毒的蔑视。
为什么……这件事……自己是不是真的难辞其疚?如果那个时候子桀他不冲过来,叶纳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是因为这样,才会招致那样怨毒的恨意……如果原拓会这样想,别人也会这样想吧?是自己这样一个人害了一国之母……子桀也会这样想——甚至连自己都没办法找个借口推就……
这个时候很虚伪、很自私的希望有个人走过来告诉自己:这一切其实不怪你……
除了希望他们母子平安,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可那流在地上一条长长的血痕……
或是自己根本就不该留在这里,把自己和子桀、还有叶纳这样无辜的人们推进了不幸的深渊……跟着珂儿离开就好了;当初没有跟着子桀回到宴都就好了;或是如子桀所说的,自己自杀的时候,他来晚一步就好了;又或是——从来没有爱过就好了!
无力垂在腿上的双手蓦然握紧了衣摆——他是要我为这次的事情承担罪名引颈受死……还是让我选择离开?——那样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决不会再带给子桀半点不幸!
“皇上架到——”拖长的尾音还没有拉完,宴子桀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