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完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胡璇清淡的气质所感染,还是本应是冷宫的殿园便是如此苍凉。玉柳做著手中的针线活,仿佛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便只能听到针线带出的细微沙响,或是园中偶尔吹过轻缈的风声。
胡璇,他总是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玉柳就是隐隐的觉得,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有一颗死寂的心。那微微的波动,只能在提起皇上的时候,泛起莫测的流光,却又瞬息淡逝。
胡璇仍旧静静地坐著。生、或者死,如果一定说有区别的话,就是子桀的存在。就那麽一点不甘,一点牵挂,最後一点贪心,挨著这不知边际的日子,等待他每天来探望自己那一刻。
有些东西,明明得不到,能看看、也是好的。人总的贪心,仿佛草根一般,剩一下点点儿,也要生长。
玉柳走过来,将绣好了的荷包交给胡璇。正这时候,门外一声传唤:“皇上架到——”
玉柳扶了胡璇跪下来,对著院中凉亭的大门,一身紫缎袍子金丝束腰的宴子桀,意气风发地进了门来。
第十一章
宴子桀一手轻撩褂摆,迈进了门槛,还没到胡璇近前,面上带著喜滋滋的笑意,却几分佯作不悦之色说道:“朕说过多少次了,你有伤在身,不要跪……”说著来到胡璇现前双手一托他手肘,将他扶起来,顺势便将他拥进怀中。
胡璇忙著将自己的小荷包收进袖里,被他这麽一拥,脸上“腾”的泛起一抹潮红。
玉柳机灵得很,躬身施礼惘若无视般说道:“奴婢去为皇上备茶点。”边退著小步出了去,到了门口顺手一带,将房门关合。
玉柳向偏厅走去备茶,刚巧路过侍女的厢房,听到里面正为分东西闹得热闹,探头看了一眼,正要走过去,便听到其中一个小太监道:“本以为到了这冷宫来,在宫里的前途就没了。哪知道遇到璇公子这样的主儿,现在倒是感谢祖上积德!谁说宫里的冷宫最惨来著……嘿嘿。璇公子这麽淡薄财物的人,咱们跟了他,以後可有得好处了……嘻嘻嘻。”说著说著喜不自胜地笑了起来。
边上几个都应著是,忙著分份儿,另一个侍女却压低了声音道:“少美了,有一天过一天的吧。咱们主子得宠的话,还会给放到冷宫来?你看人家韩公子,大摇大摆在後宫出入,架式便像後宫之主一样,就差没跑到龙庭上坐皇上身边儿了。那才叫得宠呢!”
“是呀是呀!”边上一个侍女马上接话。玉柳心里骂这些吃里扒外的当真不怕死,却好奇他们说些什麽,便悄悄停在窗边儿,细心听里面也压低了声音的聊侃。只听那接话的侍女又道:“我可听说……”说到这儿,她一抻长音,卖起关子来。
“说什麽?”“玉杉,你快说来听听!”“哎呀你说嘛……”
“咱们说好了,今天这话,你们谁说出去……全家都死!”玉杉想了想,狠叨叨的对几个人道。
“好好!你说就是了!我们应了!”“是呀是呀!一个倒霉全倒霉,咱们如今都是拴在一起的呀!”
“那好……我跟你们说呀!我听说,咱们主子为了皇上,陪原来桐城那个楚康帝……那个过!”她压低了声音,拿腔拿调的说道。众人也是凝神听,一时没了别的声响,玉柳便仍听得到她说话:“後来他又被那个西砥的将军雷什麽的给关了好几个月……听说、也是不清不白的。再後来他夫人,就是现在的阮贵人呐,知道了他的事儿,又爱上咱们皇上。不过阮贵人你们也知道了,虽是有夫之妇,却忒漂亮,皇上看上她了,咱们公子一气之下跟皇上翻了脸。”
几个人“哦”的轻应了声。玉杉又道:“其实你说他这样左一个男人右一个男人的,皇上怎麽会不嫌他那个?正就了这借口便把他给赶出宫去。谁知道这回怎麽又在桐城接回来了……你们说,公子只身去桐城……那儿哪有他什麽人呐?他这身子板儿,不是光受罪麽?”玉杉留了个话口,便有人跟著七嘴八舌的道:“是呀是呀,莫不是,却找那雷什麽的西砥将军了?”“嗯,看来有这可能……那咱们皇上……?”
玉柳越听越气,走到房门前,“当”一脚踹开房门,把这五人吓得同时惊颤,玉柳也不大声喝骂,挨个指点著他们,柳眉怒竖:“你们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拿著主子的东西在这里诋毁他!一个个的都不怕有银子拿没命花麽?”
“哎哟玉柳姐姐你饶了我们吧!”一时间五个人齐齐的跪在地上便向著玉柳磕起头来,声色之凄惨,便像立时便要掉了脑袋一般。
“……”玉柳气得气喘,却见几个与自己一般可怜的宫人头捣蒜似地哀求自己,心里一软,冷声道:“我不去告你们的状……”话还没完,几个人便谢天谢地的向她又磕头。
“可是你们几个记好了!今天这笔帐我给你们记著!公子再怎麽也是皇上的人,是你们主子!他怎麽样,也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嚼舌根子!现下皇上就在公子房里,公子腿上好得差不多了。没准儿今天就是公子的好日子,全都去备柴挑水做自己该做的事儿去!”
几个人忙悉悉索索的出了门去干活,玉柳这才算消了口气,转身去偏厅备茶。
宴子桀拥著腿脚微微不便的胡璇缓缓踱到塌边坐下来,脸上还带著喜洋洋的笑意,对胡璇也是充满关切之情,柔声问道:“怎麽样?还痛得厉害麽?”
“多谢皇上关心。托皇上洪福,好得差不多了。”胡璇虽是每天都盼著宴子桀来,可是他真的一来到了,自己的心里便七上八下的打鼓,一来是欣喜,再者,他自打心底,便已经怕了宴子桀的反复无常,生怕哪句话、哪个地方不对了,他就火光起来,所以他对宴子桀字字留意句句小心,宫里的规举,半个字也不少。而每等他来、盼他来,他真的来了,却连抬头多看一会儿都不敢。
“说话带那麽多罗缀!”宴子桀依旧嘻笑著拥著他,试图调节气氛,边转著话题道:“宫里送来东西了麽?做几套好衣裳吧。别苦了自己。再几天就过大年了,穿点豔色也喜气些,精神也能清爽些。朕命人先给你做!”
“胡璇多谢皇上龙恩。”胡璇紧张的低著头,便是在他怀里,也微微欠身向他施礼。
“……”宴子桀喜气洋洋的来,却一见到他不自然据谨的神情便有些失意:“你这次回来……与朕越发的生分了!”
“皇上……胡璇是民!皇上是君……”一听他话里音乐变淡了,胡璇便慌了神,抬起头来急欲辩解,却正对上宴子桀专注盯著自己的神情,心中莫明的一阵慌乱,又低下头去。
“……”看著胡璇全然不似从前的平宁淡雅之色,倒有几分惊弓之鸟的样子在自己面前惴惴不安,宴子桀心里几分懊恼。
这才去了外面几天,莫不是他的心里早就野了?心,根本……不在朕的身上了?
宴子桀这半月来确是一直对胡璇温柔有加,依著他自己所想,一个天子,每天陪著笑脸来向他示好。他若是真的爱著自己,总是该放开以前的心结……可是现在看胡璇,却根本就是从心底在排斥自己。
拥著他的手臂放了开,随著自己茫然所思,表情也麻木起来。
胡璇只静静的低头坐在他身边,一动也不动。
宴子桀微微回头再看他,胡璇便因为他的动作向後微微闪了闪身子。
“你对朕……已没有感情了?”宴子桀缓缓开口,自己的心仿佛就在喉咙口鼓动著,仿佛害怕听到某个答案——失去一颗长久以来对自己死心埋地的心。
胡璇微微张开口,想说什麽,却目光游移,半晌也没发出声音来。
爱——他不敢说出口。从宴子桀攻进宴都那天就没有立场。而如今……被他闲置在清冷的冷宫里的这付残破不堪的身躯和心意,说出来……会不会被他再度拿来做为嘲笑的把柄。
原来爱一个人,也是一种罪。
若对他说自己不爱他了呢?他会不会从此就再也不看自己一眼……瞬时间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怜,竟然除了还贪恋著每天望他一眼而已,仿佛这生命里就什麽都没再剩下——而事实又是如此,自己已经什麽都没有了。
他不答话,宴子桀更是心里乱,有一些对自己心里很重要的支撑,仿佛就要失去了一般,猛然间扑上前,不顾胡璇慌恐的打了个机泠,紧紧把他拥在怀里:“你喜欢朕的,对不对?不然你为什麽要跟朕回来?啊?璇!”
宴子桀的体温、还有他的气息、强壮有力的臂膀,这些,久违了的思恋,胡璇闭起眼:“皇上……”
“你还爱朕的吧!”宴子桀就势将他压在身下,在他耳边厮摩,这清淡的气息、发丝特有的味道、瘦不露骨的身躯……高温的手掌贪婪的滑进衣内,抚摸著相对自己微凉的肌肤,唇印上胡璇的唇,两俱身躯在锦床上摩挲出沙沙的轻响。
胡璇在挣扎。
宴子桀的拥抱,怎麽会不需要?可是却不仅仅是这样而已。
在自己曾经希望得到爱情的时候,他在糟蹋自己。
当自己只想静静的守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又来强迫自己行这事。
或许是无奈,最後自己退一步,想著只要他需要,哪怕只是发泄也好,只要这身子对他来说还有一点贪恋的价值,自己就给他……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