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完结
第二十四章
转眼过了月余,宫中的生活安定了下来,胡璇似乎开始了自己一成不变的人生。每两三天便去庄妃那里教授她音韵琴艺,如果他不去的话,最怕的便是阮鋆芷来自己这里做客……胡珂偶尔来探望自己,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便是宴子桀来到他的阁里,几乎固定的时间,见固定的人,仿佛一直到死,生活就是这个样子。
这天用过午膳,宴子桀已经命人来传话,说一会儿来他宫里。玉柳玉彬正忙著打理房间,宴子桀便向这边就过了来。
一众人等到了院里接架,胡璇却远远望见宴子桀面色不善,心中正思量他是不是有了什麽心烦事,宴子桀已然大步流星的到了进前,也不理会跪著的胡璇,绕过他跨进了房间:“余人远远的候著,胡璇随朕进来!”
玉柳担心的向里面瞄了一眼,可有些事情终不是自己能理得了的,心思犹疑著,随著宴子桀的仪仗队退到了阮外。心里著实不安,玉柳悄悄挪到今天当班侍候皇上的的太监身边,轻声问道:“敢问公公……我家公子……怎麽犯了龙威?皇上今天……”
“……”管事的太监没好眼色的瞄了玉柳一眼,哼著鼻音道:“别担心你家公子了,还是关心关心你们自己的小命罢。”
“公公这话从何说起?”玉柳心里一惊,料知事情不小。
“……今天便只有公子主仆二人去见过庄妃,刚刚庄妃院里的公公来传报,庄妃流了产,皇上请御医过去看过了,是被人下了蓇蓉粉,这接下来的话,还用说麽?”
玉柳错愕地站在原地,人便像被天雷劈到一般……这无妄之灾,怎麽偏偏巧落到了自己与公子的头上!
“你给朕个解释!”房中,宴子桀坐在塌上,声音冷冽,却不高亢。
胡璇跪在他面前,听得出他在压著火气……可是,这要从何说起:“皇上……胡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朕问过庄妃,她今天上午没见过任何人,除了随身的侍女,便只有你与玉柳去过,与她共进过茶点。”宴子桀声音有些颤抖:“胡璇,你给朕一个交待!”
“……”胡璇无措,怔怔的跪在地上,良久沉吟道:“胡璇……没有做过!”
宴子桀恶狠狠地点点头:“好……你不说,难倒真的要朕大张旗鼓的来查办你?”
“皇上……”胡璇一边心惊,又一半无措:“胡璇当真不知情,如何向皇上禀明?”
“……”宴子桀努力压制著自己的怒意,嗯了口唾液:“……璇,朕心里有你,你若从实招了,用心改过,朕便不与你为难……胡璇!你从实向朕招来!”
“……胡璇无罪可招。”胡璇绝望地望著眼前的男人——你已然认定了是我吧?没有过别人见过庄妃……我不怪你……可是把罪名加给我,下毒的祸首依然逍遥为祸:“皇上,胡璇死不足惜!只是胡璇就算担下这个罪名,真正的祸首仍然逍遥法外为祸宫中……”
“你不要觉得朕宠著你,就动不动用死来挤兑朕!”宴子桀一声暴喝,猛的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前,一脚踹开房门:“来人,给朕搜!”
仪仗後方全身侍甲的近侍,由原拓带领了十人,迅速冲进了胡璇住著的暖玉阁,仔细翻查院中的每一厢房,每处事物,甚至是院中的亭台轩榭也不放过。
宴子桀回身坐在胡璇面前的塌上,双目冷冷地盯著垂首不语跪在面前的胡璇,放在双膝上的手紧紧的抓扯著自己的皇袍,骨节间偶尔发出“咯”的一声轻响。
过了两柱香的工夫,原拓带同两个侍卫、手里拿著一个小布包进了房来,向宴子桀跪过礼,便被他招到近前,打开手中的小布包,里面一张油纸,包了些黑色的粉沫。
“皇上,这些是在厨具房外春日春燕筑的窝巢边搜到的。”
胡璇瞠目看著原拓手中自己从未见过的事物,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又夹杂了些许恐惧,怔怔地望向宴子桀:“皇上……胡璇不知……”
“把暖玉阁的侍人都给朕传进来!”宴子桀接过原拓手中的纸包。
玉柳玉杉等人瑟瑟的进了来,跪倒在地。
宴子桀挨个的观过,每个人都面呈愄色,每个人都逃不了干系,而这当中,哪一个才能知情……还是……
玉杉抖得历害,宴子桀便指了指她:“你说!”
“……皇、皇上……奴婢不知……不关奴婢的事……”玉杉上牙打著下牙,面色惨白。玉柳听了她这话,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你是不知,还是说不关你的事?”宴子桀捉住她慌乱中的错语,目光中闪过凛冽的光彩:“只肖你道出真相,朕不为难你!”
“皇上……”玉杉怕极了般的瑟著身子,目光不时的在房中游移,却更多的时候停在胡璇的背後。
胡璇只是认命地跪在地上,他的脑海中,实在对这件事情一点端头都没有。
“说!”宴子桀恶狠狠的一声吼,吓得玉杉一个哆嗦,哇的地声哭了出来:“这……不关奴婢的事,公子的东西,奴婢不敢问,也碰不得的。”
胡璇瞠目结舌地回过头望向跪在地上失声哭泣的玉杉。
“玉杉,你怎麽可以这样加害於公子?”玉柳跪在边上,心中饶是害怕,可在这关头,她若不说话,便只有眼睁睁看著玉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推搪之词就要害死胡璇,是以顶著项上人头落地的危险,不顾死活地怒斥玉杉。
“……谁也不用说了!两个都给朕拿下!”宴子桀心中一时间转过无数个想法,理智让他如此判断,命众侍卫将二女押下了大牢。
房中只剩下胡璇静静地跪在宴子桀面前,他已然死了心,今天……就要死在他的刀剑之下了?这样也好……索然无味的生活——鸡肋之说再恰当不过……果然,逃不过的,终究是逃不过。
“朕没回来之前,你就给朕静静的在这里等!”宴子桀冷声道。
“……皇上……”胡璇缓缓抬起头:“如果一定要把罪名加在胡璇的头上,胡璇仍是要说,皇上日後……还是要小心宫中的恶人……”
“你若没做过,朕会还你一个公道。”宴子桀起了身,走到他面前蹲身下来,双手捧起胡璇的脸颊:“朕愿意相信不是你。所以朕要审!你若是相信朕,就把一切交给朕……”在胡璇茫然的脸上印下一吻,宴子桀起身走出房去。
宴子桀回宫换了便装,探望过庄妃,本想带著她去审问二女实情,却见她哭得凄惨,终究只稍做安慰,便去了关押重犯的天牢。
最让人意想不到、却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宴子桀来到天牢的时候,玉杉与玉柳竟然双双身亡。玉杉是被玉柳头上的钗子剌死的,而玉柳是撞墙自尽的。关押著两个女子的牢墙中尽是鲜血。
宴子桀暴怒,追问看守的人为何不把二人分押,负责的人却是原拓。他向宴子桀认罪,自己是疏乎,原以为皇上很快便来提审二女,没想到玉柳竟然是这样胆大的女子……
宴子桀心中愤怒,就算是原拓,也毫没情面的赏了他五十廷杖,打了个屁股开花拖回他府中静养。让检尸官来验尸,玉杉、玉柳死因确是如众人猜测,二女身上有撕打过的痕迹,玉杉被玉柳手中的钗子剌在喉头、心口数个致命的血洞,而玉柳确是撞墙自尽而死。但最让宴子桀介怀的是……玉柳的身上,竟然有男子的精血,换而言之……她有与男子在这之前行过房事。
其实宴子桀一直不甘心,也不想相信是胡璇所为。胡璇不应该是个傻人,将明明已经得逞,剩下的蓇蓉粉藏在自己的宫中而不倒进院中的湖水中消毁……除非,他还要害别人。再者,上次荣妃被害的时候,胡璇离开了皇宫,那一桩案子至今毫无眉目,如果是同一人所为,那麽不可能是胡璇。
但是看玉杉的表现,玉柳的反应,仿佛与现在的情形连在一起,倒形成了另一种结局:胡璇与玉柳有私情,玉杉知道实情,玉柳为了保护胡璇杀了玉杉……可是这样一来,只能把胡璇推入绝地而已……玉柳真的会这麽胡涂麽?还是……就算不这样做,只要玉杉活著,终究是保护不了胡璇,所以才下此杀手?
可是若胡璇与玉柳有私情,他们两情相悦就好……胡璇又为什麽要害庄妃的孩儿……难倒是嫉妒、吃醋?那他岂不是更应该痛恨阮妃才是?而阮妃也常常来他这里小坐……
一个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翻腾,让宴子桀心浮气燥。不知不觉的又来来暖玉阁,唯今只剩下两个太监和宫女战战兢兢地向他施礼。
宴子桀举步入房,胡璇就如他走时一般,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直到听到他进来,才缓缓的挪转过身体,向他叩首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