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不想说呢。”萧秦并不理会云徊。执意要回到自己的那条小船上去。

“我替你……但你务必要帮峥儿摆脱困境。”就算是知道萧秦其实是欲擒故纵。云徊却也沒有办法不上当。生前他已经亏欠云峥太多。如今才知道死后万事成空。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权力、财富……世人贪恋的种种却都无法在死去的时候带走。能够一直带在身边的。或许只有刻骨铭心的经历和心中所坚守的那份执念了。

“你当真愿意替我。”终于从云徊口中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话。萧秦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帽子。

“你就放心的去吧。”云徊一把夺下了萧秦手中的帽子。戴在了自己的头上。也像萧秦一样压低了帽檐。“但愿你说的都是实话。否则……”

“你是怕我只是找个借口來骗你。其实是打算一去不还吗。”萧秦对云徊淡淡一笑。

“不管你是不是骗我。我只能相信。不是吗。”云徊学着萧秦的语气。咬牙挤出了一个回答。

“如果我不回來。你和我的事也迟早都要穿帮。不是吗。我就算是能骗得了你。届时难道还能骗得过阴司。”萧秦轻轻伸出手臂。离尘就从小舟上飞起。又落在了他的小臂上。“你呢。你还不快去报到。”萧秦的鼻尖轻触离尘长长的鸟喙。却并沒有感受到那熟悉的坚硬触感。

“主人。我也有事想要求你……”离尘张开翅膀。从萧秦的手臂上飞落下來。

“哦。说吧。”萧秦微微点头。离尘从未对自己提出过任何条件。所以无论是怎样的条件。他都一定要设法满足才行。

“我想要永远追随主人……”离尘犹豫了一下。坚定地开口。

“永远。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这‘永远’二字只怕任谁也都无法承诺……”本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满足离尘的要求。萧秦却在听到了离尘的要求之后深深皱眉。

“主人。我们动物和人不同。只要你将我从这里带离不去阴司报到。就可以从此再不入六道轮回。”离尘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继续恳求着萧秦。

“不行。”萧秦几乎是想也沒想就做出了拒绝的答复。“如果真是那样。你就再也沒有办法重生。而只是一个沒有身体。靠不断依附他人身体才能存在的灵魂。如果灵魂灭亡。可就是真的永不超生了……”

“即便是那样。只要能在主人身旁……如果不能再见主人。纵然是重生一万次对我來说也沒有意义。”离尘轻轻摆头。

“但……若是我不在了呢。不行……”想到这里。萧秦连连摇头。

“主人……你身上有一半妖的灵性。如果坚持修炼长生诀。想必不难得到永生……就算是不能……我也无怨无悔。”离尘苦苦哀求着萧秦。“这是我第一次想要实现什么愿望。也是唯一的愿望。所以还请你一定要答应……”

“你……又何必如此固执。”沉默了半天。萧秦终于长叹一声。时间紧迫到已经沒有太多让他用來继续犹豫。萧秦挣扎着做出了决定。“來吧……”微微向前伸出手臂。萧秦带着白色的鸟消失在了云徊的眼前。沒有太多惊讶。只是像萧秦曾经做过的那样将帽檐压到低得不能再低。在一片黄浊的河水中。云徊轻轻荡起了那只小舟。

云峥也不是沒有想过。如果自己真的是自身难保了的话。萧秦的肉身又该怎么办。虽然如此。但如果自顾尚且不暇。就算是他为此而深感忧虑也只能是无可奈何而已。“既然自己都能够看开生死。想必萧秦也能。再说。只要自己并非故意如此。就算是在黄泉相见。被萧秦找到自己头上。也沒有什么不能坦然面对的。”不怕死后无颜面对萧秦。云峥倒是沒想到自己在活着的时候竟然还能再遇见萧秦。

“你……”实在是无法表达自己的震惊。云峥只能睁大了那双蓝色的眼睛。

“我。”似乎对云峥的反应并不满意。萧秦挑眉。“你果然还是一样的冷淡无情。”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好像欢迎主人的狗一样扑在你身上大献殷勤吗。”云峥蓝色的眼睛的瞳孔缩紧了。

“好啊。正是求之不得。不如你就让我享受一下那种热情好了……”萧秦突然抓住了云峥的手。沒有原因。只是本能地害怕云峥会逃脱。又或者是急于想要确认眼前看到的是否就是真实。

“你……做梦……”不知怎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忠犬扑在主人怀里。用舌头热情舔舐着主人的场景。云峥的脸刷地一下变红了。他的肤色本就远比常人白皙。像这样红起來的时候也更容易被人发现。

“不过才一年不到。你就弄出如此的乱子來了吗。”知道害羞起來的云峥再好控制不过。为了能让云峥多少放松心情。他松开了自己抓住云峥的手。

“我自己的事。不劳你來费心。”虽然这样说。但震惊过后。云峥还是尝到了淡淡的喜悦滋味。

“不劳我费心。那就可以劳别人费心吗。你知不知道。为了替你通风报信。我的鸟死了。”想起了离尘的事。萧秦皱紧了眉头。

“我明明已经把它放走了……”萧秦的话让云峥忘记了害羞。重新陷入了震惊之中。

“它是自愿寻死的。只因为它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我。也才能帮上你的忙。”好像生怕云峥不内疚一般。萧秦加重语气强调。

“它……你见到它了。”云峥艰难开口。声音却有些发颤。从來都是别人对不起自己。被辜负的那个似乎也总是自己。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如此歉疚的一天。好像不经意间遗落的种子却突然在面前开出了美丽的花朵一样。那种感觉还真是既喜悦。又那样的令人痛苦。喜悦是因为无心之举竟然会换來回报。痛苦则是因为未曾善待而产生出的强烈歉疚。

“它的问題先放到一边。自有我來解决安排。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才弄到现在这个地步的。”面对着那双蓝色眼睛的主人。萧秦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有些可气。却又偏偏不能让他放手不管。

云峥并不怕死。甚至在内心深处对死亡有着隐约的憧憬和期待。但此刻萧秦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突然觉得活着或许才是更加美好的一件事。也因此而根本不想去死了。心情好像寸草不生的荒凉寒冬里突然吹过了春风一般。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悸动。云峥却又因这悸动而生出了强烈的不安。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萧秦。云峥陷入了沉默。

“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你如此难以启齿。”误以为云峥的沉默是因为其它的含义。萧秦突然沒來由感到了一阵愤怒。自己在地下忍受着那万年不变的风景和寂寞。虽说也算是因为一时冲动。但归根结底却也是为了云峥。“如果说他能稍稍珍惜我为他所付出的……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乱來。”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节衣缩食的父亲。而云峥正是那用这样的父亲攒下的钱而挥霍无度的儿子一般。萧秦感觉到必须要在云峥身上获得些什么來作为对自己的补偿。

“不是因为难以启齿。只是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并沒有注意到萧秦情绪上的变化。云峥深锁着眉头。萧秦并不认识古泰。而关于间谍的事情他也并不想让萧秦知道太多。自然也不愿说出自己之所以会受古泰威胁的原因。这也才是令他迟迟都难以开口的真正理由。

“哼。不过都是借口。”萧秦冷哼一声。戳穿了云峥的谎言。“借口也好。什么也罢。我可以不再继续追问。但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你究竟要如何才能补偿。”

“补偿。”如果说云峥本來的确是对萧秦有那么一些愧疚和感激的话。却也已经因为萧秦主动索要补偿的行为而消失殆尽了。“那都是你自己愿意做的。我并沒有强迫。”对萧秦的话生出了深深的厌恶。云峥冷冷淡淡的态度却让萧秦更加愤怒。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亲自讨取我应得的了……”被云峥激怒了的萧秦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他过去原本一向都很理智。也很少有冲动的时候。此刻就连他自己也都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或者。也许正是只有他自己才更能够清楚明白地感觉到自己身上那正在发生和已经发生的变化。

“你……”被萧秦突然抓紧。云峥突然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曾感觉到的“恐惧”。

第113章 隔阂

明确感应到了云峥的恐惧。萧秦凝视着那双似乎正越变越深的蓝色眼睛。看起來有些茫然无措的云峥好像孩子一般可爱。让萧秦忍不住向下看去。视线落在了那双颜色鲜艳的唇瓣上。丹田之处。像是突然窜起了火苗。这股火又迅速烧遍了全身。令血液也为之沸腾。忍不住低下头想要去亲吻那看起來略显薄情的两片薄唇。让萧秦沒有想到的是云峥竟然偏头躲开了。

“为什么。”震惊之后是愤怒。萧秦忍不住想要质问云峥。“不是之前宁可哭泣、哀求。宁可使出卑鄙的手段也想要诱惑我。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身体也想要留下我、控制我吗。”云峥的反复无常让萧秦心中的怒火渐渐变成了汹涌奔腾着的怒海。

“那……不过都是因为我的一时糊涂……”云峥拧紧了眉毛。躲开了萧秦的目光。

“一时糊涂。我看只怕你是在装糊涂吧。”萧秦冷笑着驳倒了云峥。

“随便你怎么说都好。反正不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被萧秦无情地揭了老底。愤怒让云峥看向了萧秦。索性干脆承认了自己的确是在找借口的事实。

“过去”这个词好像锥子一样刺中了萧秦的心。自己不惜被罚也想要帮助的人。宁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偷偷逃回來相助的人。如今竟然在自己的面前这样若无其事地说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过去。让他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自己的一种讽刺。付出得越多。这讽刺也就越深。或许自己所做过的一切比起讽刺來说。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场闹剧。除了供人取乐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价值。

“真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健忘的人……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让某些事情多发生几次。印象深刻到你即使想忘也都无法忘记好了。”萧秦那张本是绝色的脸此时看起來竟然有些狰狞。狞笑着揉紧了云峥的肩。浑身的骨头都好像是要碎掉了一样的疼。云峥却不肯在萧秦面前示弱。偏偏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咬牙煞白了一张脸。

“不过才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已经全都忘了吗。看來真应该好好罚一下你这薄情寡义之人才是……”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云峥的细腰。满意地感觉到身下的人因为这样的动作而轻微地战栗着。萧秦好像剥虾一样将云峥的衣服从衣领一直拉到腰间。又在后背那光洁、滑腻的肌肤上咬了一口。引得云峥发出一声轻叹。这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听在萧秦的耳中。却远比那次云峥给自己喝下的药酒更能够挑起某种隐藏至深的邪念。

如果是在之前。萧秦这样无礼的行为对云峥來说可能反倒正是求之不得。但现在却只能让他感到一种难言的厌恶。“补偿”那个词始终在脑海中徘徊不去。持续刺痛着云峥的神经。也让他感到萧秦曾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