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完结
无敌笑道:“当真是店大欺客,你家主人是何方神圣?一个小小的火家,也敢在老爷眼下讨打?老爷若是喝了,你这有眼不识泰山的鸟杀才,须得给老爷把鞋底舔干净!”
小二道:“哪个要舔你的鞋底?不喝也罢,不是什么货色,都能喝我家的酒!”
无敌道了声“老爷就喝”,豪迈地擎起银酒罐来,送至唇边,顿了一顿,说道:“吃了你家的脂粉酒,老爷腹下痒得紧,怕是酒里不干净。去,叫那小娘子下来,替老爷揉一揉!”
小二按捺不住,骂道:“你这腌臜夷子,吃醉了酒,没钱会钞,却诬本店酒不干净!本店清清白白的经纪,没那些个酒纠粉头!你要找个中人,付了酒钱,自去夜窑子里寻!”
无敌哂笑一声,把醉眼往楼上一撩:“休诓老爷,不是个挑三招子的,怎地躲在黑纱后?”
“你这横死贼,如何嫌命长?”小二变了脸色,“嘴里放干净些,那不是你惹得起的。”
无敌哪里肯听,借酒撒疯,一口一个“小娘子”,直叫那黑纱后的人下来,陪他吃酒。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壁厢的黑纱,让一只玉手挑起,钻出来一个银光闪闪的妙龄少女。
那少女只睨了无敌一眼,便又回转身,往黑纱里望去,好似其后还藏有一人。
片刻后,一个极轻细空灵的声音,送入无敌耳内:“主人有令,叫你上来叙话。”
第76章 羊入虎口
无敌闻话,往楼上打量——
传话的少女,以黑头巾裹发,戴着一顶银冠。这银冠花簇成团,坠着一圈银穗儿,让黑巾一衬,雪般耀目。再往下看,耳坠、项圈、镯子俱是银的。
一身小黑衣和褶子裙,也挂着零星银铃铛。纤细的腰际,系着一条银围腰。
少女浑身上下,只有白净的脸庞,及一双玉手露在银饰黑衣外。
那白净的脸蛋上,有一种少女独有的神气。
一双桃花眼盯过来时,细密的眼睫和乌溜溜的瞳仁,显得颇为神秘。
无敌望了一阵,放下银酒罐,问道:“你家主人是哪个?”
少女道:“你上来就晓得了。”
无敌心道,这丫头一身苗家打扮,其主必是蛊门门主滕蛇无疑。大哥方才讲了,滕蛇喜欢身体健壮的男子,邀老爷上楼去叙话,怕是经不住老爷撩拨,动了念头,须留神仔细。也不知大哥那王八藏在何处,多半是在窗外那棵大树上,若是上楼去,便离了大哥的视野:“你教你家主人下来陪老爷吃酒。”
“主人不便下来相陪。”
“恁地,老爷也不便上去相见。”
少女传音入密,以精纯的内力,把话语送入无敌耳中:
“死劫无敌,我家主人说了,你不上来,也不强求。只不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若灵顽不灵,多延误一刻,你的同伴,便要多吃些苦头。”
无敌听这话来得蹊跷,他的同伴,下落不明的,唯有三弟无心。
只得大步上去,掀开厢房的黑纱,室中摆着一桌酒菜。
厢房一侧的软榻上,倚着一个白衣男子,膝头放着一架瑶琴,正拢着弦沉思。
这男子的样貌,倒也体面,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举头望来时,眼神透着暮气。
无敌定睛一看,却是蜀中峨眉山上见过的玉非关:“——怎地是你!”
玉非关本是九如神教的圣尊,因化生蛊入脑,害了离魂症,心神一分为二,疯疯癫癫地,只得隐居峨眉山。无名替他取了蛊,才好转了些。却不知,如何会在此地现身。
无敌一怔,追问道:“你这老猪狗,怎地来了云南,你把我三弟怎么样了?”
玉非关冷冷地道:“傻小子,你的三弟,已落在蛊门手中。你若想救他,便听本尊安排。本尊问你,你可还记得,在峨眉山下,遇见一个人,叫段天狼?”
“怎地不记得?”无敌摸不着头脑,暗自凝神戒备,“……那什么脚踏都江两岸、一斧劈开龙门山、威震云贵两广的寨主。他闯峨眉九老洞时,教弹词先生阻住,让你以笛声飞雪杀了。后来,我和大哥下山,恰逢峨眉派女弟子崔若菱‘斩赤龙’,许多江湖人士来道贺,其中有一条壮汉,长得和他一模一样。若非大哥惫懒,我便去瞧了。”
玉非关道:“他不是什么寨主,而是九如神教的左使。为逼本尊下山,诈死教孟虎掉以轻心,趁峨眉掌门传位于崔若菱,屠了峨眉派,栽在本尊头上。”
无敌疑道:“我亲眼见你玉笛飞雪,把段天狼的脑袋打成了血筛子。他已死得不能再死,如何还能诈死作怪,屠了峨眉派?”
穿银衣的妙龄少女听了,插言道:“你怕是不晓得,九如神教和蛊门的干系?”
无敌越听越糊涂:“老爷上峨眉之前,就没听说过什么鸟神教,和蛊门有甚干系?”
妙龄少女道:“那便要从前朝说起了——九如神教在前朝,一度横扫各大派。那时的教主,名唤玉逍遥,将九如神功练至八层,武功盖世,收服了许多苗人。
自那时起,我教与苗人通婚,在云南也颇有些势力。
到了我外公那一代,我外公有两儿两女,两个嫡子玉有韫、玉有思,是九如神教现今的教主和副教主。两个女儿,嫡女玉凝娇,便是你们劫门的主母俞氏;庶女玉凝慧,是先母。先母与这三个嫡出的子女,素来不和,这我便不细讲了。只说副教主玉有思,他是蛊门门主滕蛇的丈夫。
十余年前,玉有思和玉有韫,受俞氏之托,去江家杀一个野种。
也活该玉有思作孽,提起江家的女童时,江夫人护子心切,自他身后扑来,他却全没放在心上,教簪子刺中了命门。当时伤了些微皮肉,不觉得如何厉害,待杀害了江家满门,回云南与滕蛇相聚,才发觉自己四肢冰冷,命门火衰,落下了不举的毛病。
后来一问,那簪子不是寻常物,乃是匠门所赠,陨铁打造而成。那陨铁阴寒无比,匠门取了些,铸成一面宝镜,唤作‘生寒镜’,病热者照之,心骨生寒。余下的,做了这支簪子,妇人戴了有说不尽的好处,男子若是让这簪子伤了,却会变得阴阳怪气。”
无敌听得直咧嘴,好半晌才问:“玉有思不能人道,滕蛇才养了许多面首?”
银衣少女摇头道:“从那以后,滕蛇想了许多法子,为玉有思治病,却只有采阳能缓解。这病不光彩,便掩人耳目,收了许多健壮的面首。左使段天狼,原本也是蛊门中人,由滕蛇引荐,也给玉有思干这个勾当,最为得宠。段天狼有个不寻常处,自幼在体内养蚩,受了轻伤,片时便好了,若伤了要害,也只须躺十二时辰,就能复原。故而主人一时大意,没能杀死他。”
无敌不解地道:“蚩是何物,竟能教人死而复生?”
银衣少女道:“蚩是一种小虫,比寻常的蛊厉害许多。上古时,有个叫尤的,是苗族先祖。他能死而复生,依仗的,便是养在体内的唤作蚩的小虫。彼时黄帝打败他,为防他复生,将他的脑袋和身躯分开埋葬。涿鹿之战,黄帝和蚩尤,你总该听说过罢?”
无敌道:“这些神神怪怪的,老爷从不放在心上。果真有这种小虫,彼时在峨眉山,就该把段天狼的脑袋拧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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