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八

　　“将军。”垂首站在帅帐侧的沈文钰见莫憬出来了忙上前迎过去。

　　“嗯，”莫憬出来扫了一眼沈文钰身后跟着的几人，注意到一人将目光投过来，抬眼对上自己望过去的眼神又好像在躲避着什么似的身子一抖，随即很快垂下头没有再看。莫憬将手中北暕给的瓷瓶递给沈文钰，他感受到方才那人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和着旁边几人惊疑的视线落到自己手中的药瓶上，“世子给的药。”

　　“嗯，如何用呢？”沈文钰接过，注意到莫憬刚刚扫的一眼，跟着莫憬向城楼侧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声音不大，却能恰好足够身后带的几人听到。莫憬不答，仿佛是有些不放心似的再抬眼看了一眼跟在沈文钰身后的几人，沈文钰这次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几人，随后淡淡笑着出声道，“将军不用担心，这几人都是末将手下得力干将，忠心耿耿，一心卫国，将军大胆说便是。”

　　“那好，”莫憬收回目光看着沈文钰，点点头，只简单说了一点效用“这里面是致幻花的粉末，放入水中后无色无味，但是会让蛮夷士兵产生幻觉，而后精神不振四肢无力。”

　　“那若是我方士兵不小心沾了之后该如何是好呢？”沈文钰有点担心。

　　“这个是解药，你让你待会儿带去的人兑水服下便是，况且这药至多几日的效力，时间久了自然会自己解除。”莫憬淡淡笑着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递给他。

　　“嗯。”沈文钰也接了过来，仔细分辨了两瓶药之后小心放入怀中，向莫憬抱拳行礼之后便转身带着几人回营帐叫上先前点的几人轻声从城楼下的侧门走了出去。

　　莫憬看着他们出了侧门，沈文钰回头朝莫憬这边的方向看了一眼，浓郁夜色之下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动作，只能看到模糊身影，但突然就像心有灵犀一般轻轻点头示意了。莫憬算着时间赶紧去了将士营帐之中，他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穿着银链的白玉小角，上面用小刀细细琢磨过，有细密的花纹和几个小孔，莫憬轻轻放至唇边，一声清亮的声响划破夜空，营帐中迅速起了一阵细微衣角相擦的窸窣声响。没有一盏茶的时间，近百人先后悄无声息从各自营帐中赶到莫憬面前。莫憬负手立于原地，凉风轻轻将他衣角扬起，转过身扫了一眼单膝跪在地上的众人，都无一例外地穿了一身黑色紧身衣，莫憬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中有些欣慰满意。

　　“主上。”有一人约莫是领头人，独自一人单膝跪在最前方抱拳应声，其余人都没有出声。

　　“嗯，到齐了？”莫憬颔首大致看了一下人。

　　“主上带来的人都到了。”那人回答道。

　　“影浮，你点二十人随我明日上战擒拿蛮夷那边的新派来的可汗。”莫憬看着眼前独自一人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可是……主上，我们的身份很容易暴露的，而且老将军留我们下来是护主上安危的。”那人抬头看向莫憬。

　　“老将军既然把你们从小培养来护我，那你们现在就是我手下的人，我才是你们的主子，自然是听我的吩咐。再说安危，我要是不能护自己，你们就算在也没用，”莫憬面无表情看他，继续吩咐，“明日把蛮夷那边的小皇子一并擒来，其余的不用管。”

　　“影允，”莫憬态度不容置喙，那人只好领命起身垂首带着他手下的二十人站在莫憬身后。莫憬抬眼看往前面并排跪着的四人，这四人分别手下再带领有数十人，莫憬唤了其中一人一声。

　　“在。”四人中的其中一人出列。

　　“你带你手下的十五人在暗处护世子安危。”

　　“主上。”那人也有些惊讶，忍不住出声，他手下的人数比其他几人手下带的人数要少，可都是个中高手，若是真正打起来或许比人数多的还要略胜一筹。可他看着莫憬面无表情望过来的眼神也只好堪堪闭了嘴，心中叹一口气领命了。“属下，得令。”

　　“你们既然是我手下影卫，主子便是我，当初老将军是怎么教的你们都忘了吗！？”莫憬见连续两人都不愿接受自己的命令，心下有些愠怒，面色也显出几分不满。

　　“主上有令，必当万死以赴，全力做好主子吩咐的事。”近百人声音齐齐响了起来，这里离军营营帐略远，且都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声音也就没有大到惊动军营的人。

　　“影旻、影柒。”莫憬看着他们的眸色有些冷。

　　“在。”剩余三人中有两人出列。

　　“你二人带着手下的人先赶往西疆与大兴边界虞城待命。不出十日蛮夷军队必将撤出大兴边境，你二人随时传信回来汇报情况。”莫憬从怀中拿出一小瓶青瓷瓶递给影旻，“这个药，十日之内直到蛮夷士兵全部撤出虞城了，再给那前来求药的蛮夷可汗。”

　　“可蛮夷可汗拿到药之后反悔怎么办？”影旻接过。

　　“这只是暂时抑制毒发，真正的解药还在我这里，不用担心。”莫憬笑笑。

　　“属下得令。”那二人领命迅速起身带领自己手下的人悄无声息离开边城赶往虞城。

　　“影钦。”莫憬缓缓将目光投向剩余的最后一人。

　　“在。”

　　“你带着我的令牌，前去援助沈中郎将，不出所料明日将会有叛军反乱，你适时出示我的令牌一并缴获叛乱之人与奸细，记得不要暴露了身份。”莫憬从怀中取出一个令牌，上面是护国将军莫家人世代都有的一个身份标志。

　　“属下得令。”影钦回答得干脆利落，从莫憬手中拿过令牌便带领自己的人悄声回到营帐中。

　　“主上。”莫憬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人，影浮立时抱拳垂头作礼。

　　“嗯，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去准备着吧。”莫憬点点头颔首应了，抬眼看一眼微亮的天色，估摸着沈文钰那里已经快差不多了，让影浮等人先行回去准备，他顿了顿还是缓声道，“辛苦弟兄们了。”

　　“是属下的职责。”影浮停下步子向莫憬行了一礼便迅速带着自己的人潜回各自营帐准备东西再潜回莫憬身侧。

　　天色微亮，夜色开始褪去夏最后一点余温，渗透了秋的凉，混着一点清冷的风拂过脸庞。莫憬动身走上城楼远望了一眼对面蛮夷阵地的形式，在左翼好像有隐隐的火光闪烁，还能听到一点人声和兵戎相交的嘈杂声。

　　是时候将这群孙子赶回去了。

　　莫憬深吸一口气，身上开始一点一点漫起即将迎战甚至于杀人嗜血的兴奋感。

　　城楼上的警钟被莫憬叫守夜的士兵拉响，一声一声沉重而又悠远地漫散开来，只听一阵规律的兵甲摩擦的细碎声响，整个军营的人都迅速穿戴好，带上自己的兵器出了营帐聚集到城门后。莫憬扫了一眼，看到最后方有一队人马不太明显地跟前方的隔离出来了一点距离来，更远处，杂事兵手脚麻利地收起东西，炊事兵动作熟稔地烧火做饭，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看着有种规律的美感。

　　昨日的议事上莫憬便已经让各将军按部就班地对着自己手下的人吩咐下去了，如今聚集起，莫憬如愿地没有看到一人脸上有一丝疑惑的神色，每个人的脸色都显现出一点适当的激动之色出来。只是不远不近缀在最后的一队脸色却有了几分出奇的紧张，莫憬注意到有几人衣着约莫是将领的身份也跟着远远缀在最后，莫憬在记忆中没有寻到那几人的印象，再细细观察了一番，便清楚那几人都是朝廷派来的了，并不是自己手下带的护国军中出来的人。

　　只是同样都是朝廷派来的人，另外几人却跟着护国军的众将领站在靠前的位置挨着领早饭吃，没有一点把自己当作外人的不适感。莫憬心中暗暗有了计较。他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得更远了些，他看不出是哪些人，但他就是肯定并且感觉到影浮的人已经跟着和在最后一队人马之中了。

　　不出半个时辰，所有的士兵都已经整装待发，精神抖擞地齐齐站在城门前，等待这一战一举将蛮夷赶出大兴。

　　天开蒙蒙亮了，莫憬最后回头看一眼城外，沈文钰还是没有回来。他没有多做犹豫，立马下了城楼，取过自己的剑，骑在马上，一身澄亮的银白盔甲好像还泛着一点锐利的光泽，与他手上那柄宝剑泛出的光不分伯仲地利。

　　“弟兄们，今天，我们就把这群孙子给赶回去！”莫憬朗声保持着他一贯在人前的气势，笑着看一眼众人，右手高举起自己手中的剑，左手松松紧紧地勒着缰绳，马有些躁动地前后踱动着步子。

　　情绪被煽动起来的士兵都齐齐大声吼了出来，莫憬脸上泛起一点笑意，若有所感地看向队伍最后的那几个将领，几人恰好对上他的目光，都没有来头地心悸，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所有心思和不轨举动那人完全看穿，熟知于心一样。莫憬只淡淡了看了他们一眼便笑着将目光移开了，泛泛地将目光扫过面前的一干将士，被看到的将士都仿佛得到莫大的肯定与鼓舞一般，情绪更加高昂，恨不得马上打起来多杀几人让将军多赞赏一番。

　　那几个将领见状忍不住互相相视一眼都松了口气，就说嘛……护国将军再如何武功高强，聪明睿智也不过是个有点能力的人罢了，怎么可能如民间所传的那么神。何必自己吓唬自己。

　　一声令下之后，守城人打开了门，将士们自城内鱼贯而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蛮夷士兵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利落砍倒一片。新来的可汗也是极有经验的，很快反应过来了这次战袭，立马亲自带兵迎战，莫憬没有再管队伍最后的一队人，分出一小队人马直奔着可汗而去。

　　“将军。”影浮很快便带着手下的人换上大兴士兵兵服护在莫憬身侧，自觉地改了称谓，不让他人有一点破绽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