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大送小》完结
燕承锦点了点头,着实松了一口气,若是皇宫能任人来去自如,这防御也实在令人堪忧,一时倒也顾不上追问他到底是怎么说服卫彻的。最终的惊诧过去,他的理智也回来了。皇帝今天说过的话犹在耳边,即使他愿意相信林景生,很多事却也不得不多一份谨慎。他心里有些乱,只是道:“以后别再冒险这么做了,我总还有几个可信的人能用,以后你把东西交给他们就好。”接着说了两个人名。
林景生一边记下,突然醒悟过来。微微吃惊道:“你还要在宫中住下去?”说着忍不住抬头朝燕燕承锦身上打量了一眼。
燕承锦自然明白他的考量,事实上他自己也很是担忧这一点。蛤眼下没什么现成的法子可用,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勉强笑了笑道:“太后留我多住几天。”但情绪实在不高,语气里也有点无可奈何。
林景生猜他也多半不愿在宫中久住,见他很是苦恼,也便识趣地不提此事招他心烦。一边就将带来的东西取出交给燕承锦。
他做事细致谨慎,这次也不例外。只怕他身上多了个药瓶显眼,特意将药丸都封在蜜蜡里装在一个简单的荷包里,无论是质地还是式样都和燕承锦所用的差不多。递过来时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
燕承锦默默接过来握在手心里,半晌才吐出口气来:“多谢。”接着又道:“你下次不要再这般行险,你来看过我的事也不要和别人说起,我再住两天也就回去了。”不过这话他自己也说得很是没有底气。
林景生心思机敏,联系这几日的变故都是由那一日皇上圣驾突然光临而开始,心下已经隐约想到皇帝大约有所觉查,且看这情形还是颇为反对的。他心里有数便可,也不当面说破。眼下药也送到燕承锦手上,按说他本该早点脱身以免旁生枝节,可瞄着燕承锦的侧脸,偏偏又有些舍不得走。
燕承锦见他不答,忍了忍终于道:“眼看会试在即,你别再为杂事分心。纵然不指望三甲,但要是……”这后面的话可是相当晦气,燕承锦讪讪地住口不提,咳了两声掩饰过去。
林景生并不像一般学子那样一心盼望着金榜题名,但春闱的结果对于两人却是有着默认的约定,也算是意义非凡,燕承锦对此显出忧虑,他反而觉得心中微微一荡,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燕承锦说这话时倒是没有多想,听到林景生轻轻的笑声,愣了愣之后倒是立即醒悟过来,待要分辩一下别无他意又觉得这样颇有点不描自黑的意味,顿时大窘。虽知道林景生做事极有分寸,但看见他窃喜且又气定神闲的样子,还是颇为牙痒。
林景生倒是知道见好就收,笑罢神色一整,朝着燕承锦认认真真道:“定然全力以赴,不负君心所望。”
燕承锦得了台阶,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没有关系。”心下却是颇为舒坦。
林景生也不在意,顿了顿复道:“若是侥幸不中,也不是没有别的门路,到时改行经商想必也能富甲一方,这算是没功名还有富贵,你跟着我,定然不会让你吃苦。你不必担心太过。”
燕承锦并不是迷信的人,明知他不过说笑而已,但听他言辞间毫无顾忌,什么不中啊改行啊随口就来,已经皱起眉头,可刚铡才说过与自己无关的话,几次想开口却又只能把话咽回去。再听他后来越说越不像话,只得讪讪地打断:“别胡说!”好在灯光昏暗,他脸上的窘迫旁人无从得见。
林景生倒是顺从地住了口,过了一会又带着笑意道:“草民倒是想带着你远走高飞,只怕太后和皇上嫌弃,到时候城门口堵得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咱们只有乘着夜深人静用迷药熏倒了守卫,寻条麻绳从墙头上悄悄地爬下去。”他有意凑趣,说起这番拐人私奔的话来,却是语调轻快活泼。
燕承锦纵然心事重重,听到这儿也忍着笑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寻个狗洞钻出去。”想想那场面,也起了两分玩心,道:“何必那么麻烦,到时买上两个萝卜刻几个守将印章,造两份通行的手令又不是什么难事……”
林景生故作讶异道:“你还有这本事?”
燕承锦抿着嘴很是矜持地笑笑,暗道便是刻个御玺也不在话下。小时候皇兄坐在书案前看折子时总喜欢把他抱在怀里,而他又把御玺抱在怀里,上面的每一道花纹都熟得不能再熟。回忆起这情形,心里便忍不住一酸,再想到皇兄对自己诸多苦心,若真到了自己与人私奔的地步,还不知要让皇兄有多失望。
可看着眼前平静温和的这个人,若要要自己与他一刀两断那也是怎么都舍不得的。
他一时没了兴致,眼看着林景生也侍了有些时候了,估算着侍卫换防的时间,催促着林景生快走。
林景生也明白来日方长的道理,纵然心里依依不舍,倒也没有多耽搁,与燕承锦道了别,依旧从来时的窗户翻出去。
燕承锦目送着他的身影远去,良久才怏怏地转回屏风后,听着燕凌细微的小呼噜,却是越发的睡不着了。
他虽然睡不着,然而第二天精神却十分好。好得让皇上都忍不住要皱眉头。
东院书房里,燕承锦仍是昨日那时辰又来了,皇帝只当他又要故话重提纠缠什么出宫的事,打定了主意是决不点头的,原本就那么不言不语地晾着他。
可燕承锦一脸的镇定沉着,也不像昨天那般着急上火。皇帝不理他,他就自己在书架上东翻西翻,从桌案上捡了些点心坚果,咬得咔嚓咔嚓的。光这样还不算,他还招手叫过一旁的宫人,让他们去把二皇子燕枳也抱过来玩。燕枳还小,也不怎么怕他父皇,又正是多话学舌的年纪,有他的地方,保管叽叽喳喳地不得清静。
一旁伺候笔墨的宫人面面相觑,知道这是位是得宠的主,到底还是照办了。
皇帝看书批折子时一向喜静,见他一门心思非要弄出些老鼠似的动静,对他这些小伎俩还不放在心上,只觉又可气又笑。掷了笔看向燕承锦道:“放你出宫是不能的,若是没有别的话,你带着燕枳到别处玩去。别在朕这儿捣乱。”
第 45 章
燕承锦终于等到他搭理自己,放下手中杂物一脸认真地道:“我有别的话说。”
皇帝却要听听他过了这一夜,不知又想出什么花样来,朝着燕承锦微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燕承锦却又开始迟疑起来,看了看皇帝,又朝一旁目不斜视的宫人看去,自作主张地吩咐他们:“你们都出去。”
几人这次没有敢全听他的,先悄悄地去瞄皇帝。
这些内侍能在御书房当差,纵然不是皇上的心腹,也都是稳重口风紧的人,平时无关紧要的政事也不必回避,燕承锦这么做也算是少见。皇帝闻言抬眼看他一眼,略一思索,轻轻点了点头。
几名内侍这才鱼贯而出,最后一人反身将门户掩上。几人原本在殿门外分两列站好,里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不多时就听到皇帝甚为呵斥的声音,听上去甚为恼怒。
几人都知道有些事知道得多了还不如不知道的好,反倒又站远了些,并没有谁愿意好奇地想要多听一句。
这边燕承锦等屋内无人,立即起身坐到皇帝的身边,伸手扶着皇帝的一只胳膊——放软了声音唤道:“哥哥……”
这还是他年幼时对皇帝的称呼,稍稍年长一些之后便改口叫皇兄而不再如小时候一旁追在身后口口声声地叫哥哥。皇帝内心对这个较为亲昵的称呼还是比较怀念的,但是后来燕承锦再这么叫他的时候多半没什么好事,不是有什么出格的要求就是做错了事要央他善后,不过燕承锦从小到大也算是十分让人省心的好孩子一枚,这样做的次数实在不多。
因此皇帝听到他这一声哥哥,心里就先警惕起来,想要板下脸来,然而关系到自己弟弟的事,皇帝总做不到万般理智,再想到从前他还是软软小小一团时叫着哥哥追在身后的种种,又忍不住地有些心软,当真是又气又笑。侧过脸去拍拍他的手背,尽量以一种平淡的语调道:“好好说话。”心里都已经开始在斟酌是不是就让他出去一趟,自然这一趟得有人牢牢盯着——横竖是让他如愿了,想来有人跟着燕承锦也无不能报怨什么。
可接下来燕承锦的打算险些把皇帝气个倒仰。
皇帝态度上这点小小的退让燕承锦立即就感觉出来,他依然巴着皇帝的手臂不放,神色间带了点小试探,小心翼翼地看看皇帝,又叫了声‘哥哥’,这才吞吞吐吐地道:“我仔细想过了,我还是挺喜欢林景生。”
皇帝一愣,立即就黑下脸来,怒了
燕承锦和他这说句话,自然事先就把皇帝会有的反应想过了一扁,眼下皇帝的怒气也在意料之中,因此他还很镇定,作小伏低地低着头好脾气地任由皇帝一番怒斥,等皇帝发作过一阵,他又抬起头来。抿了抿嘴讪讪地笑了笑,这次没敢去攀皇帝的胳膊了:不过声音里带了点小谄媚:“哥哥……”
“别叫朕。”皇帝气极败坏:“你少来朕面前装可怜,装可怜也没有用,朕说不行就是不行!……堂堂一个郡王,看上这么个乱臣贼子,还口口声声挺喜欢他,你还要不要颜面了?”
“……发乎情止乎礼,我喜欢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说颜面,郡马才新丧,皇兄就急匆匆地要给我另夫婿,本来就没多少颜面可言……”燕承锦小声嘀咕,想想皇帝之前安排的那些走马灯似的相亲对象,那才真是颜面全无了。
皇帝耳朵又没聋,自然是听到了,越发地火上浇油,喝道:“你还长脸了不成,不说他是否奸细的身份还未证明。此外他难道不是远番外族?他难道不是一文不值的平民小卒?他现在百般心机,哄着你跟着他吃苦受罪,你是不是还想和远走高飞,去那化外之地过茹毛饮血的日子?这种人有什么好?你就忍心让母后和朕日夜挂念你,你又把朝堂的颜面置在什么地方?”皇帝想像了一番不毛之地刀耕火种的景象,自己都替燕承锦悲从中来。
燕承锦听得有些呆愣,过得一会才讪讪地笑:“……皇兄,你实在想得太多了!他从没有离开中原的意思,我也不会离开京中……”他隐约觉得皇帝这意思,林景生到底是否曾与他同胞兄长暗通款曲还在其次,就凭他有一半外族血统的缘故,皇帝就是不想让他与自己有什么勾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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