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地利人和》完结
饭後,严既明将阮亭匀推了出去,一人清洗了碗筷。待回房去,先生拿著书,已经看了起来。「伸手。」他目光一直放在书上,但严既明一进屋就被先生叫了过来。
严既明听话的将手伸出,先生握住他的手,搓了搓,「天寒地冻,切莫冻伤了。」就这样一直握著,拿出两本书递给他看。
两人坐在一起,严既明偷偷看了看先生,对方脸色如常。这已不知道是他多少次偷偷观察先生了,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什麽想法。
「罢了,既然你无心看书,不若背诵口诀吧,让心静一静。」先生瞥了他一眼,摇摇头。
严既明脸色一红,被先生发现走神了,他深吸口气,不能再胡思乱想,放下书,将自己的手从先生手里抽出,要是还这样放著,不知道最近还能否顺利背诵出来,先生的影响力真是太大了。
「贵人、螣蛇、朱雀、六合、勾陈、青龙、天空、白虎、太常、玄武、太阴、天後……」严既明的声音还带著一丝青涩,但吐词连贯,胸有成竹。
阮亭匀静静聆听,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掌,那一抹温热正慢慢消逝。
开春後,三七上了一趟九尧山。带来了严父严母的消息,家里一切平安,严父嘱咐严既明注意安全,严母也想念儿子,但顾及许多,最终还是没让三七带上那些准备了多时的衣物吃食。严既明抹抹眼角,写了回信报平安,让父母保重身体。
上和八年,峦、庆两国从大恒国边界退兵,国间争端稍停,二皇子凯旋,国内争斗又起。严家亦不敢叫儿子回来,陶知府不知怎的攀上了宰相的关系,正是如日中天。
此时的严既明已然十八岁了,在山中呆了亦有三年。
「既明小子,这是干啥?」温大爷盯著严既明手里的草纸包,不明所以。
「这是先生让给的,在屋外撒上一圈,那些个黄鼠便不敢随便扰人了。」严既明醇厚的声音听起来颇为让人信服,个子拔高了不少,再不似以前那样单薄。
「这,这怎麽好意思呢!」温大爷难得的别扭起来,「呵呵,先生既然给了,您就拿著吧。我这里还有许多,等著分给村里的其他人。」
温大爷最终收下了,看著那渐渐远离的背影,真是愈发神似先生了。
严既明身形挺拔,便是弯著腰,也有一股不输人的气质。果然是那近什麽像什麽来著。吴大婶也颇为赞同,她笑嘻嘻的收下了小包,「快晌午了,留下来吃饭吧?」
「吴婶,不了。先生还在家里等著。」严既明扬起笑,看得村妇晃了眼,哟,真是个俊俏的大小夥子啊!
山路依然曲折,但严既明早已烂熟於心,健步前行,穿梭在山间小路上。
严既明摸摸空下来的布袋,药粉包都已经分发完毕。不知为何,先生近两年却是开始关注村子的安危了。
依照先生的性子,便是心情好了就会提点人几句,何曾这样吩咐自己挨家挨户的送药粉,再看先生对待众人的态度,也依旧是笑而不语,有礼却不亲近。
那为何又要如此上心了呢?严既明百思不得其解,再抬头,就看到了小屋炊烟嫋嫋,先生该是在做饭了。
严既明加快步伐,「先生,我回来了!」他一边说一边净手帮忙,「这是吴婶给的墨耳,专为先生摘的。」
阮亭匀颔首,「放著明日再做吧,先去舀饭。」「是!」
又到夏日,蝉声悠扬,严既明关好灶屋,回见先生正在演算,眉头微蹙。三年时间似乎并没有在先生身上留下印记,他还是那样清冷淡定,只是在看向自己的时候会变得表情柔和。
严既明为自己突然的想法感到赧然,虽然诸事顺利,但在想到先生之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起些小心思。
自从那夜之後,先生又恢复寻常,再没做那样禁忌的事情,这让严既明有些失落,却又不能明言,只能藏在心里。
夜里,阮亭匀手拿石盅,将一些果子碾成泥状。严既明坐在另一边,摸著石盘,屋里开始弥漫著果子的清香。
阮亭匀手里碾凿不停,走到严既明的身边,「比用课又称知一,占国朝,主君臣彼此不定,上下纷纭,互持其说,必审其是非。」
「定其所适从,君不自是,舍己从人,专制裁折,弃一用一,审其亲昵,察其疏远者,知其孰邪而取舍之,知其吉凶而趋避之。」严既明对答如流的接下阮亭匀的话。
「嗯,不错。」阮亭匀点头,再次看向对方,「为何想要占国朝?怎的突然关心这个了?」
严既明拿起笔,在石盘上勾画开来,「先生近日不是也很关心麽,天个的拿著石盘演算。」还以为我不知道麽。
阮亭匀笑著摇头,「被你看到了?」他确实在算,不过,现在时机还未到。
严既明排好字,放下笔又疑惑的看向阮亭匀,「先生,我有一事不解。」
「讲。」阮亭匀在他身边坐下。
「同样是占国事,为何我和您得到的结果却大不一样。」严既明偷偷看过先生的排字,跟自己的完全不同,若是解盘,也是变化万千的。
阮亭匀听後,停下手里的动作,「清和,你要知晓一件事,任何卜算在得出结果後,便都不再准确了。」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为何?」严既明不懂,既然是测算,又为何会不准?那这样算出来又有何意义?
「天地万物有其运道,测算本就是一种外力,只要介入,那麽运道便会因之改变。」阮亭匀停顿一下,接著说道,「举一简单例子,在你上山前我若没有测到你的来意,那麽是收是拒,自然全凭事态发展,或许我会因你突然的拜师而心生厌恶,又或许会见你清秀俊雅而就此入了眼。」
严既明一脸无措,先生真是喜欢戏弄人,他睇了对方一眼,说不出的思绪万千。
阮亭匀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依旧自顾自,「正因为算到了,所以主动权便掌握到了我手中,如何决断便是我之事了,若是曾算出将你拒之门外,那麽我也可以就地收了你。」
「原来……」严既明猛地抬头,「先生早就把一切都算好了,那,那当时为何还要,还要……」「还要故弄玄虚?」阮亭匀哈哈大笑,接住对方想要说的话。
严既明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麽,阮亭匀一脸笑意,竟伸手入石盅内捻起一块果肉,趁机放进对方张开的嘴里,「唔!」严既明反射性的吸住了对方的手指。
「好吃麽?」阮亭匀盯著对方的唇。
严既明一脸羞意,啄著对方的手指进退维谷,舌尖也不知所措的晃过了指尖。阮亭匀笑意依然,自觉的慢慢抽出了手指,还在对方唇肉上点了一点。
「好了,不逗你了。」阮亭匀继续拿好石棒细细碾压,「言归正传,若是我算出会有瘟疫横行,只要善加预防,这瘟疫或许就起不了,这不就不准了麽。」所以只要一人算出,那麽再算也不会是原来的模样了。
「哪怕是算出了运道,即便没有人为改变,那也是不准。」阮亭匀眯起眼,神色凛然,「窥探天机,自要承受其带来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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