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帝江山
赵瑗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听到“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几个字,指甲几乎要掐进手掌的肉中。
虞允文将其带到小巷中的一户不起眼的人家中,推开门,道:“这是家父往年进京的时候,买下的一处房屋,里面简陋粗鄙,殿下不要介意。”
赵瑗点了点头,走入院中,果然见到院中只有三间平方,也不过是个尺寸见方的小院。临安地价比金子都要贵,能够买得起这里,也需要有些家底了。
赵瑗命自己的两个侍卫在外等候,自己伸手,推开唯一间亮着灯的偏房,走了进去。
虞允文则不进房,自己在院中跟赵瑗的侍卫闲聊,询问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赵瑗走入房中,房中布置也很简朴,仅有一张小床,床头摆着一张小桌,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床上躺着一人,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依旧是那套太监的衣服,上面血迹斑斑,头发散乱,有的黏在脸上,有的散落在枕头上,双目紧闭,嘴唇上没有丝毫血色,赵瑗看的清楚,正是萧山!
赵瑗只觉得心中一痛,走上前去,伸手握住萧山垂在床外的手,只觉得他手心冰凉,脉搏微弱。
赵瑗低低的叫了一声:“阿猫!”
听到这声呼唤,昏迷中的萧山眼珠转了转,却没有睁开。
赵瑗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他将萧山黏在面上的头发拢到脑后,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只觉得内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
萧山有些失血的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赵瑗凑过去,只听得对方发出一个含混的“水”字。
赵瑗四顾,见一旁的桌子上有着一碗凉水,便端了过来,想要喂萧山喝下,但其嘴唇紧闭,沾到上面的水都流到了脖子里,混着血迹刷出一道道的灰痕。
赵瑗害怕这样强灌会把水灌倒萧山的气管里,便将他扶了起来靠在床头,自己喝了一口,心中微一犹豫,便将唇凑了上去,用舌头撬开萧山的牙齿,将水哺入萧山的口中。
水依旧是漏出大半,但总算是有些抵达了萧山的胃中,如此三四次之后,赵瑗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咳嗽,是从萧山的喉咙中冒出来。
萧山终于缓缓的睁开眼,眼前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他不知是谁,只是对着那影子露出了一个笑容,却冷不丁那影子猛然扑到自己怀里,将自己死死的抱住。
萧山本能的伸手,回抱住在自己怀里略微有些颤抖的身子,这个动作已经让他颇费力气,想要再去拍对方的脊背已示安慰,却已经是不能。
赵瑗的声音中带着哽咽和颤抖:“你……你吓死我了……”
萧山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震,略微低头,看见赵瑗的脸就在自己面前,对方眼神中流露出的担忧焦急一览无余。
萧山有些难以置信:“殿下……怎么……是你?”
83、扇动翅膀
萧山难以置信:“殿下……怎么……是你?”
赵瑗咬着唇没有说话,萧山道:“身上脏……莫要弄脏了殿下的衣服……快松开手吧!”
赵瑗觉得萧山这句话特别欠揍,萧山说了这句话后,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他靠着床头喘了一会儿,见到赵瑗非但没松手,反而把自己抓得紧了一些,搞得赵瑗身上的淡褐色袍子也有了血迹。而赵瑗正瞪着自己,显然是在恼怒刚刚那句听起来有些疏离的话。
赵瑗就这样一直瞪着萧山,萧山歇了一会儿,才能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因为……因为你等会肯定要去上朝……弄脏了……不好……”
赵瑗这才明白过来,萧山原来是在担心自己衣袍沾了血迹会在朝会的时候引起旁人的攻击,即刻转怒为喜,又问道:“你伤哪里了?找大夫看过没有?”
刚问完这句话就即刻醒悟,看萧山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找过大夫了。
赵瑗伸手就要去解萧山的衣服,萧山想躲也躲不了,只得听之任之。时间有些长了,有些受伤的地方血都和衣服沾到了一起,拉扯起来都会很疼。赵瑗看到萧山的手臂,大腿,背后都有刀剑的伤口,甚至左股还插着一支被折断了的羽箭。
萧山见赵瑗眼眶微红,便道:“没有伤到要害,应该只是失血过多,休息几天就会好。”
赵瑗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中一阵钝疼,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平时很会安慰人的现在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山看了赵瑗一眼,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力气说话,赵瑗却以为是萧山有所顾忌不肯说,便道:“你细细的告诉我,我好想对策!”
萧山有些吃力的开口:“没力气……都是些外伤,不用去找大夫……你帮我把伤口包扎好……我歇一会跟你细说。”
赵瑗点了点头,站起身出门让虞允文去弄点吃的,自己拿了干净的绷带和衣物,再次返回房中。
等他将萧山浑身上下清洗干净,又帮他换上干净的亵衣后,虞允文端着一碗稀粥走了进来,面有难色:“本来是想弄只鸡,但半夜找不到,只有这个。”
萧山道:“稀粥就行……”想要伸手去接,接过来却手都在发抖,根本拿不住。
赵瑗见状便从萧山手中接过碗,一勺一勺的喂他吃了,萧山闭上眼睛养神。
赵瑗将外衫脱下,上面果然沾了一些血迹,还有灰土,他自去院里井中大水,将灰土抖掉,沾了血迹的衣角用皂角洗净,将外衫凉在院中,又颇为焦急的看着外面的天色,启明星已经出现在东边的天际,马上就要早朝了,而萧山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自己却还一点都不知道。
他在屋外站一会儿,又回房看一看,如此三四个来回之后,萧山睁开眼,脸上已经红润了不少。
萧山对着赵瑗招手:“过来,我现在没力气大声说话。”
赵瑗忙走了过去,虞允文一直坐在萧山身旁,此刻萧山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虞允文哈哈的笑了一笑,知道有些事情自己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便转身出去。
待到虞允文出去了,萧山才简要的将发生在秦府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我想,官家可能是想要灭口。”
赵瑗一开始就猜到这事情肯定和赵构有很大的关系,但没想到赵构居然又来这一手,心中不觉涌起一股愤怒,但随即将愤怒压下去,低头沉思了片刻,道:“不!灭口的话根本不急在这一时。我想他大概是……”
赵瑗说道这里的时候,便有些说不下去了。赵构为了对付秦桧,这两年来大力的扶植自己的势力,现在秦桧已经倒台,赵构恐怕不见得会希望去了豺狼又来猛虎。明面上看着是要将萧山丢去灭口,恐怕实际上的考虑还是害怕自己威胁到他的皇位。
萧山并没有赵瑗想的这么远,只是看着赵瑗低头不说话,自己也正好养神休息。
赵瑗在心中琢磨了半晌,觉得如果要保住萧山,趁着秦桧倒台的这个时候,是最佳的确定地位的机会。
他伸手,将萧山的手握住,对方手掌的温度也回升不少,掌心十分粗糙,但摸起来有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赵瑗道:“你能不能走路?”
萧山歇息了大半夜,又吃了东西,身上虽然一动还有些疼,但却不似之前全无力气,便点头道:“可以。”
赵瑗定了定神,道:“好,你等一会儿跟我一同上朝!官家在早朝的时候就要颁旨,让秦桧子孙致仕。他担心朝中秦桧爪牙的反对,肯定还会命许多秦桧的政敌一同上朝,只要官家一颁旨,那那些人必定会当场数落秦桧的罪状,更会趁机要求给当年那些蒙冤的官员平反,你也是其中之一,只要当朝说出你如何被秦桧迫害,又如何剿灭叛贼而被打压,官家在众人面前,也只能对你无可奈何的正名!”
说道这里,赵瑗微微的顿了顿,道:“不过我猜他随后会对你有所调动,可能会被调到不起眼的地方做一个不怎么要紧的将领。但……总比你这样一直不明不白的好。”
萧山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担忧,尚未等他发话,赵瑗便道:“你放心,有我在,你绝不会有事!到时候你千万不要露出任何受伤的状况。”
萧山道:“好,只要站着不动,还是能够坚持!”
赵瑗又打量了萧山一眼,温言道:“你好好休息一会吧!”
萧山也觉得精神有些疲惫,便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觉得赵瑗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他也懒得理会,慢慢的沉入梦乡。
等到天光微亮的时候,赵瑗才叫醒萧山:“我雇了一顶轿子,让他们把你抬到宫门外,你可以现在里面休息,需要的时候,我会派人来叫你!”
萧山觉得自己周围有些奇怪的香气,又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摸,只摸下来些胭脂水粉,问道:“这是什么?”
赵瑗生怕萧山有些不太高兴,却还是解释道:“你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东西暂且能够遮掩。”
萧山极为反感涂脂抹粉这种行为,自行站起身,在房中转了一圈,看到一旁的水盆边还搭着一块湿毛巾,便走过去将脸上擦干净,道:“我还不用去像秦桧学这一套,已经休息好了,现在就走吧!”
赵瑗见萧山不肯,也没有办法,又拿了干净的普通长袍给萧山换上。他手臂动作的时候疼的微微蹙眉,赵瑗便上前帮他将衣衫穿好,又低头给他把衣领处的衣袋系好。
萧山看着赵瑗这样认真的样子,心中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低声道:“不用劳烦殿下,我自己来就行了。”
赵瑗没说话,只是瞪了萧山一眼,只这一眼,萧山就乖乖的闭嘴,再也不说什么了。
等到两人一齐走出房间的时候,赵瑗偷偷的朝萧山的脸上看去,他虽然面色有些泛白,但双目炯然,非常有神。
当即赵瑗便和虞允文先走,萧山坐了轿子随后而行。
一众人来到宫门处,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大臣,有不少都是秦桧这些年培植起来的鹰犬,此刻差不多所有人都听说了昨夜的变故,都有些心惊胆颤,见到赵瑗来了,便忙围上去问道:“殿下从何处来?”
赵瑗装作毫不知情:“当然是从王府来,诸位大人在这里站着做什么?马上就要上朝了,一同进去吧!”
有消息灵通的都已经打听到昨夜赵瑗曾经和杨存忠一齐去了秦桧府上,现在见他矢口否认,都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知道这背后恐怕多有猫腻,多半都是这位普安郡王的指使,尚且不知道皇帝赵构是个什么意思。
众人等候片刻,宫门就缓缓的打开了,所有大臣都鱼贯而入,进入大朝会所用的太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