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攻略
云晞揉了揉眉心,其实这会儿站队,为时过早了。若他没记错,穆子越起码还能在位十多年,过早暴露野心,反而会令穆子越介怀,太子与三皇子因何遭了厌弃,四皇子又因何上位?上一世太子谋反虽是受人唆使,可终究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有了弑君之心。穆子越绝不能容忍这一点,所以至死都未原谅太子,将他与三皇子一起贬了,最后才轮到了四皇子登基。
云晞一个人在祠堂呆坐了半日,也没想出什么头绪。出来时工部来人了,云晞得封安乐侯,府邸按例得修缮扩建。因他如今所住的将军府前身就是以前的荣安长公主府,时间也够久了,穆子越千叮咛万嘱咐,定要让安乐侯府焕然一新。
一般来说,皇帝封爵前工部都会将相应府邸准备妥当,穆子越原也有这个打算,只是前几次刚流露出要封爵的意思,云晞便拒绝了。这回好容易松口,穆子越就怕拖太久云晞变卦,趁热打铁便将圣旨下了,结果他是一时痛快了,连累工部的官员们忙得团团转,别的不说,这安乐侯府总得赶紧修起来吧?且修缮期间不能住人,总不能让新出炉的安乐侯睡大街去,穆子越只得另想法子补救,好在云晞返回皇城也没多久,干脆大笔一挥,拨给云晞三月假期,又赐下不少财物,让他出去游玩散心,回来时安乐侯府便差不多能住了。
如此好事,云晞岂能不从,当即给府里的家丁下人们放了假,期间月银照给,没人不乐意。兰萱兰菲是女儿身,不方便随他出远门,云晞便撵她们各自回家小住,带着赵允和另几个心腹,一路到南边游山玩水,他虽然还没打定主意支持哪位皇子,提前做些准备还是要的。
云晞让赵允暗中培养一部分人出来,分别潜往几位成年皇子的府上,越不打眼越好,平时也不必刻意做些什么,只要有大的动静,能提前知会他一声即可。
其实皇城各大府邸,或多或少都混入了一些别处的眼线,不论以前的骁勇将军府抑或是如今的安乐侯府,都是如此。以往云晞只着眼于军国大事,自认没什么能供人窥探,也便随那些眼线去,只道心腹皆是他的人即可。如今他已决意要改变前世种种,宫廷争斗在所难免,这些眼线或许还有别的用处,轻易也不可打草惊蛇,反过来还有可能为他所用。云晞虽不太擅长宫斗手段,若用带兵打仗的眼光来看,也能从中摸出一些门道,且他的本意并非作乱,只让赵允将府中有问题的下人找出来,一一看紧了。
赵允性子耿直,突然被委以重任,着实吓了一大跳,但很快便释然了。他追随云晞多年,早便以生死相托,不论云晞是想驰骋疆场还是想做别的什么,赵允深信定有其理由,他既是心腹,就当全力以赴。他在军中也替云晞处理过机密军报,如今改去埋钉子,倒也做的有模有样。
三月后,云晞收假返回皇城,安乐侯府也修缮完毕,穆子越亲自题名。落成之日恰逢重阳,穆子越不忍云晞孤身一人在府中过节,下旨召他入宫相聚,云晞差不多椅子还未坐热,便又起身进宫去了。
重阳佳节,宫中按例置了席面,穆子越领了一大帮皇亲国戚在御花园赏菊喝酒吟诗作赋。云晞对诗词无甚兴趣,亮了相,与敬王等几位宗亲饮过酒说过话之后,禀了穆子越一声,便在园子里随意转了转,这一转,就遇见了在放纸鸢的七皇子。
重阳前后,正适合放纸鸢,七皇子穆承沛被一堆永寿宫的宫人内侍围在中间,好奇地看内侍摆弄一只硕大的金凤纸鸢。身为皇帝如今最宠爱的皇子,只要一声令下,就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地讨好于他,连放纸鸢也不必亲自动手,早就有两名机灵的内侍站出来,一个负责将纸鸢高高托起,另一个负责迎风拉线。
金翅凤凰一飞冲天,穆承沛抬头仰望,不停指东指西,内侍们忽左忽右生生跑出了一身热汗,穆承沛只嫌他们反应迟钝,玩了一会儿便索然无味,四下里一瞧,一下子就发现了不远处看热闹的云晞。
“云晞表哥!”
穆承沛亲亲热热喊了一声。那日穆子越让喊表哥,云晞让直呼其名,他都记住了,并且机智地将两者结合起来。
云晞当然认得圆滚滚的七皇子,走过来温声道:“七殿下。”
“云晞表哥,你要玩纸鸢吗?”
穆承沛撅着屁股跑到云晞面前,小手颇有些得意地一挥,命内侍将线筒交到云晞手里,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云晞见他穿着浅金色小褂子,脖子上戴了一副明晃晃的金镶玉项圈,满身都金灿灿的,宛如一只金包子,忍不住咧嘴乐。不得不说,长大后的穆承沛娇纵霸道,小时候的穆承沛还是很讨喜的,逗着玩一下也不打紧,云晞这般想着,于是便蹲下身来握一握穆承沛的小胖手道:“好啊。”
穆承沛开心地拍掌,歪着脑袋道:“父皇说表哥可厉害了,表哥能让纸鸢转圈圈吗!”
云晞无语了一下,穆子越多半是夸他会武,但这和玩纸鸢没多大关系。他也只少时玩过几次,算不上个中好手,赵允才是,不过赵允眼下不在宫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云晞灵机一动道:“转圈圈不太好弄,不过七殿下想不想让纸鸢跟着你跑?”
穆承沛奇道:“真的可以吗?那些内侍可笨了,老让它呆呆地飘在天上,好没意思哦。”
云晞把线收回一些,然后将线筒放进穆承沛手中,道:“很简单——七殿下稍微跑几步看看?”
穆承沛从未尝试过亲手去放纸鸢,早就想玩玩看了,但周贵妃视他如珠似宝,凡事都不许他亲自去做,一般都是由内侍来放,他在一边看着。经云晞一鼓动,穆承沛心里痒痒的,迈开小短腿跑了一段,果真见到金翅凤凰呼啦啦跟在他身后飞了过来。
穆承沛高兴地尖叫:“表哥表哥,它真的跟着我跑了!”
云晞大声道:“七殿下,别跑太快,慢一些!”
穆承沛还没这么痛快过,此时谁说也听不进了,越跑越快,急坏了永寿宫一干宫人内侍,生怕他摔了撞了,忙不迭追在后头。
云晞原也担心出事,瞥了一眼四周,皆是空荡荡柔软的草地,不会有什么危险,七皇子平时被众星捧月一般照看着,偶尔活动活动筋骨也有好处,因此并未上前阻拦。
就在此时,一位婀娜的宫装贵妇被十几名宫人簇拥着缓步走来,穆承沛眼尖,兴奋地喊了一声“母妃”,扑过去一头扎进贵妇怀里。
周贵妃含笑将他搂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脸色微变,一把扯过他身后的金凤掷到地上,竖起柳眉道:“怎么玩得满头是汗,着凉了如何是好?”
闻言,立刻有宫人掏出绣帕为七皇子拭汗。
七皇子喘着粗气道:“母妃,云晞表哥……教我这样玩纸鸢,比光看着有意思多了……”
周贵妃往云晞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
云晞垂眸,也不上前,只是远远拱手道:“贵妃娘娘好。”
周贵妃似笑非笑道:“多谢安乐侯带着沛儿玩。只是沛儿身子骨娇弱,这般跑法要不得的。”
云晞道:“原是我思虑不周,还请贵妃娘娘见谅。”
周贵妃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宫先带沛儿回永寿宫换身衣服。皇上近来时常念叨侯爷,侯爷难得入宫一趟,多与皇上说说话,皇上定会高兴的。”
“多谢指点。”云晞淡淡一笑。
周贵妃要带穆承沛走,穆承沛却不大乐意,被内侍抱起来还在挣扎,一步三回头,可怜兮兮地道:“表哥,下回再一起玩呀!”
云晞笑而不语。
周贵妃轻斥了几句,终将穆承沛强行带走。那只金凤纸鸢被遗忘在一旁,云晞随手捡起来,正想寻个人送回永寿宫去,忽觉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拉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穆承沛还是小孩子,说话有点幼稚。我觉得放风筝其实很难的(我就没放上去过OTZ)
七皇子好感 30
☆、争执
云晞低头,见到一张巴掌大瘦削白皙的小脸。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孩子,也是皇子装扮,身上衣服却灰扑扑的有些脏了,手里牵着他的衣角,正局促不安地望着他。
这双眼睛……
云晞心里紧了紧,再次蹲下,笑着揽住那孩子肩膀道:“六殿下怎么也在?”
说完他蓦地想起对方听不见,正愁有何法子能与穆承泽交流,猛地一抬头,发现春喜就站在十步开外的一棵树后面,朝穆承泽的方向比比划划。
穆承泽会意,攥紧云晞的衣角,结结巴巴地道:“谢、谢将……军。”
原来是专门过来道谢的。云晞心念一动,一般听不见自然也会影响言语,但穆承泽是四岁时因病致聋,那时的确能说一些话了。
错了!春喜一个劲摇头,云晞已被皇帝封为安乐侯,应当叫侯爷,但六皇子似乎没反应过来,春喜只怕叫错了云晞会不高兴。
“六殿下,不必客气。”
云晞对将军还是侯爷什么的浑不在意,笑着去揉穆承泽的头,穆承泽却很警觉地往后一退。
云晞:“……”
他颇有些无奈地想,莫非六皇子还以为他要打他吗?
而且六皇子虽瞧着有些害怕,眼角余光却偷偷瞟向云晞手中的金凤纸鸢,还不止一次。
果然还是孩子。云晞暗笑,把纸鸢举起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穆承泽,一本正经道:“这个给你要不要?”
六皇子茫然,下意识去看春喜,春喜眼里有泪光一闪而过,朝他大力点头,云晞也看见了,心想这回总该懂了吧?
可是穆承泽自己缓缓摇了摇头,他不要!
云晞忽然间反应过来,不是六皇子懂不懂的问题,而是他不敢,因为他知道这是七皇子的纸鸢!
就连自己伸手要揉他的脑袋都会被误解为要挨揍,六皇子在这宫中过得必然不是很好,他又怎么敢去拿正得宠的七皇子的东西?
云晞心里颇不是滋味,放下了手中的纸鸢。
六皇子虽明确表示不要了,仍渴望地盯着纸鸢,这也让云晞打定了主意,对着远处道:“春喜,快过来帮个忙吧!”
春喜闻言走过来,行了个礼,略显不安地道:“侯爷找我有何事?”
云晞道:“帮我拿些竹签宣纸笔墨还有线过来。顺便……”
他瞄了一眼六皇子纤细的胳膊,笑着道:“顺便再拿点吃的喝的。”
春喜望望六皇子,又望了望云晞,明白过来,兴奋地上前朝六皇子比划了几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让他安心,然后一溜烟小跑着去拿东西了。
因是安乐侯所要,春喜很快便双手捧得满满当当折返回来。云晞一瞧,除了他点名要的材料,还有一只盛了各色点心的食匣,一小壶果子酒,以及两只酒杯。
真是个不得了的丫头啊……云晞心道。
一旁的六皇子都看呆了。云晞将匣子打开,自己先随意拿了块绿豆糕塞进嘴里,转而向六皇子点头示意。六皇子难以置信,再三从春喜处得到确认后,也学云晞的样子,小心翼翼拿出一块同样的绿豆糕,转过身去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尝着。
云晞又依次拿了蛋黄酥、乳酪饼……六皇子也跟着他拿,还次次都企图把吃相藏起来,以为没人能看见。但这一点点孩童的天真怎么可能瞒过云晞,他只要稍微侧下身,便可看见六皇子吃点心时闪闪发亮的眼神。
云晞倒了两杯果酒,宫中这种饮品原本就无甚酒意,如今御膳房又应景地加入了菊花,清清甜甜,都有点像果子露了,很适合孩子喝。六皇子眼睛一亮,很快便有样学样,捧起其中一杯果酒来忙不迭倒进嘴里。许是他之前从未喝过果酒不太习惯,又要躲着云晞喝得飞快,一不小心就呛到了,咳个不停,手里还死死捏着那只杯子,一滴酒都不肯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