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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共

作者:薛直 时间:2020-10-29 08:46:57 标签:宫斗 相爱相杀

  卫燎发了一会愣,一时没有想明白该怎么说。
  他其实不在乎傅希如和别人的事,和谁他都不在乎。世上没有人比得上他,卫燎一向很明白这件事。他有最尊贵的身份,又有最动人的样貌,且手疾眼快,在一开始就霸占了傅希如的情窦初开,因此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要忌惮什么,在乎什么。
  想起来问一半是因为裴秘反复唠叨过十几次,傅希如从不说废话,向着卫沉蕤的原因一定要摸清,另一半是因为,他确实想知道为什么。
  从前他们总是没有机会说什么心里话。没什么好说的,那时候他们所记挂的都是一样的,废太子,先帝的圣心,入储之后繁重的太子职责,和初登基的时候耗时半年的恩旨,还有之后引发争吵的朝政。卫燎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现在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傅希如在想什么了
  他想知道。
  但傅希如显然不肯说真话。
  卫燎往窗上一靠,垂下眼睫,若有所思。他不傻,傅希如不肯说自然是有鬼,但他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眼下的事千头万绪,他起先和裴秘所猜测的,无非也就是傅希如取得了云横的信任,或者现在就是他的内应,又或者他转投卫沉蕤,为她驱使。
  但他总是不大愿意相信这二人也能够驯服傅希如。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能开出的条件有限,傅希如倘若这么明白就被他们收买,未免不配让卫燎如临大敌。
  先前几番试探,卫燎都没有问出来什么,甚至先把自己搭进去了。说不上不好,但也足够让他暗自恼恨。
  就像是喜欢傅希如的疤痕一样,他也喜欢傅希如眼下蛰伏不动的尖牙利爪。比起紫琼或者裴秘的如临大敌,只有卫燎把这个互相试探的游戏看做调情和亲近自己的猎物。
  他低头笑了笑,撩起眼帘,含着危险的甜蜜逗弄傅希如:“又不是为了你打听,她离京多久了?总该送她一份合心意的大礼。”
  傅希如神态镇定,微微挑眉,意味深长:“陛下这儿确实有她想要的大礼。”
  这话中有话的姿态未免太明显,卫燎汗毛倒立,直直望着傅希如又沉又冷,连笑意都像是冰一样浮动着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打从傅希如回来,他们凡是说过的话全都是废话,全都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实,这句也不例外。但傅希如的眼神简直就是明确的暗示了,卫燎咬住嘴,忍不住继续和傅希如对视,想知道这是不是为了他好。
  傅希如率先调转视线。
  日影慢慢在蓬莱山上挪动,一直到西。
  卫燎忘了他还能问,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又已经不想问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赌什么气,傅希如一副言尽于此,多的话一句也不会说的样子,他就真的什么都不问了。
  再往后也没有说什么话,过午之后,傅希如就该走了。
  他侍君伴驾这样的事已经做得很熟练,包括御前女官也早知道该怎么配合,出来的时候湖水边就已经备好了一艘小舟,紫琼正站在岸边,把一个包裹递给他。
  傅希如摸了一下,看了看紫琼。
  “是点心,”紫琼叹息一声:“知道大人是要去尚书省,就备了这些,是您喜欢的口味。”
  紫琼做人周到妥帖,很少使人为难,又和善,傅希如也就是点一点头,对她笑了笑,没多说推辞的客套话,以免显得生疏:“多谢。”
  区区小事,紫琼也没费什么功夫,闻言摇一摇头,看着碧莹莹的水面,一时之间静了下来。
  知道她还有话说,傅希如也不急着走,耐心的等着。
  紫琼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是妾身逾越了,但大人是该知道的,陛下他……”她低声说:“很孤独。”
  傅希如也望着湖面,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低声自言自语一般说:“自古帝王称孤道寡,紫琼,这两个字分量不轻。”
  这是自然,紫琼也见惯了,她又叹了一口气,显得不耐烦了些许,她的衣带被风吹起,飘飘荡荡的影子落在湖面上:“大人,你知道不是这个意思。高处不胜寒,咱们都没有法子,可我说的这个,您有办法,却不肯吗?”
  傅希如早知道她的性子比起卫燎差不多同样倔强,否则也不至于被卫燎如此赏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回头望了紫琼一眼,吃惊的看着她,不发一语。
  于是紫琼也看着他,丝毫不肯退缩。
  良久,傅希如对她笑笑,疲惫而温和:“我真的有办法吗?”
  紫琼愣住了,她抿起嘴唇,罕见的露出几分严厉:“不能和不肯,是不一样的。”
  傅希如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对自己的信任,但见到这幅面容,竟忍不住要把手放在她肩头说出几句真话,最终还是忍住了:“我也以为我能,但在那之后,我就到了幽州。”
  他向前一步跨上小舟,好似要飘飘而去一般望着她,神情温和的过分:“我不是不想。”
  紫琼目送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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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卫燎其实很讨厌大多数人那张脸,比如裴秘的。
  裴秘:又cue我????是人吗????


第二十九章 起因
  京中派去接清河公主的车队才出京,云横就先抵达长安了。
  时节正好是清明前几天,云横从城门口一路进来,身边只带着几个亲信,卫燎下旨让礼部安排食宿,又叫光禄寺安排夜宴,叫太仆寺安排伎乐,然而云横一进城,就匆匆到了紫宸殿。
  傅希如从尚书省都堂出来,正好遇上裴秘。裴秘身兼数职,日常并不一定在这里坐堂,因此本该是傅希如与他会和,也就变成了他来配合傅希如。
  正好是日落时分,傅希如长出一口气,抬眼看见天边云朵都镶着明丽的金边,对裴秘拱拱手:“裴大人。”
  裴秘还礼,两人脸上的神情倒是都差不多。
  春闱在即,他们都不得闲空,虽然傅希如还没轮到宿直,但也时常在禁内留宿,眼下又有云横这件事亟待解决,和裴秘之间那微妙的敌对之意也就都收敛起来了。
  “听说他是栗特人与回鹘人之子?”在路上,裴秘忽然发问。
  虽然有个铁锁横江般豪放的名字,看着与汉人也并无二致,但朝廷之中人人都知道云横其实是胡人。裴秘提起这个,也不过是开个头。
  傅希如点头。
  果然,裴秘若有所思:“听闻入城之时,他这一行人奇装异服,引得城内骚动围观,难道此人尚未驯化么?”
  他捻着胡子微微蹙眉,傅希如倒是见惯了云横的做派,道:“幽州地处偏远,规矩废弛,他自在惯了,不识规矩,想来在紫宸殿总不至于仍旧如此。”
  说过两句云横,剩下的也就都是闲话了。傅希如知道裴秘在试探自己,没透出什么卫燎准备如何处置他路上杀人的内幕,裴秘也就不再提这件事。
  傅希如知道的消息和裴秘的差不多一样,当日江州官吏宴请路经此地的云横,宾主尽欢,宴席上并无异常,云横也并未露出杀人的征兆。唯一能够激发他杀机的应该就是死者与他说过的几句话,只是当时宴席已经过半,喧哗扰攘,醉意阑珊,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事后云横具折请罪,也避而不谈杀人动机,只说自己冲动,恳请降罪。也正因此,他轻车简从入城,低调而乖顺,看样子是要把悬念留到卫燎面前。
  云横绝不会毫无后手,更不会真的一时冲动就做出当众杀人这等事,傅希如所不知道的,无非是他准备如何脱罪而已。
  裴秘也同样不得而知。
  傅希如见过云横,但也只是比京中其余人更熟悉他而已,说不上了如指掌,虽然知道他多半会安然无恙,但也不知道云横会怎么脱罪,又怎么洗清自己。
  到了紫宸殿,裴秘和傅希如一前一后的进去,未见云横其人,先是听见一阵哭声。
  裴秘回头看一眼傅希如,两人面面相觑。只是已经到了御前,瞻前顾后自然不行,两人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果然是云横在哭。
  他年在四十上下,是熊罴一般强健的体魄,伏在卫燎脚下哭声震天,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场面吓人又好笑。卫燎听见他们进来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颇见几分无奈。
  云横尚且不知裴秘和傅希如进来的事,正哽咽着说下去:“臣长于蛮夷,不通礼数,但也知道奉养父母,却遍寻不到阿母……原来是早就与姐姐遭了难……”
  傅希如听出一点端倪,讶然挑眉,又和裴秘对了个眼神。
  那一头云横还在哭诉,极尽可怜:“臣杀了朝廷命官,枉顾陛下信任,为人臣者本不该如此,只是血海深仇,不得不报,”说着砰砰磕头,一味请罪:“臣本以为此生再也无缘得见母亲和姐姐,现如今已经为她们的苦难报了仇,别无所求,但凭陛下降罪!”
  和他这请罪的态度一脉相承的,是他简素的服饰,和一同入殿的几个属官面上的悲戚。
  裴秘目不斜视,嘴唇微微翕动:“傅大人,看来这一趟他是无虞了。”
  傅希如也不看他,同样答道:“裴大人说的是。”
  于是二人都静默着,目视如同一快棺材板一样直直站着的大理寺卿,任由云横继续呜呜哭泣。卫燎安抚他几句,又把云横的大意重新讲了一遍。
  云横的母亲是栗特舞女,父亲是突厥大将,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自幼一起生活,后来家人离散,这几十年来一直在找寻失散的母亲和姐姐,却杳无音信。
  那一日宴席上,江州刺史以私蓄的胡姬待客,云横却在其中发现一个形貌皆似母亲的少女——于是心生疑窦,仔细盘问,竟得知了母姐的消息。
  原来当年离散之后,云横的母亲与姐姐流落,被人辗转倒卖,母亲已经病死,姐姐是江州刺史的姬妾,而这待客的少女,正是他姐姐与江州刺史的女儿。
  倘若仅仅如此,或许这人罪不至死,然而得知姐姐遭受虐待,早已病死,而这唯一的外甥女又被拿出来待客,顿时怒由心中起,当场将人杀了,又带着外甥女一路入京。
  ……真是好一场大戏。
  云横既然这么说,定然有绝对的证据证明他的出身,母亲和姐姐的去向,甚至连外甥女都一起带来了。
  说的话倒是铿锵有力:“臣犯了国法,无可辩驳,母亲已经过世,也已经找到了外甥女,再无遗憾,即使陛下要臣以命偿命,平息物议,臣也愿意赴死!”
  卫燎默不作声,扫视殿中众人,叹息一声,问大理寺卿:“按律该如何处置?”
  大理寺卿名叫周硕,出身蜀中豪富之家,早年以策论扬名,是个板正且严厉的人,从先帝那时候起就在大理寺,早年间也曾在地方任职,一张脸又冷又硬,大概是殿中最冷酷的一个。
  “谋而既杀,斩。”
  裴秘眉头一跳,头一个出声反对:“节度使是二品大员,其情可悯,且并无谋划,应归属误杀,焉能遽斩?”
  他倒不是想顶着周硕冷飕飕的眼神对着干,皆因卫燎并无杀意,且节度使是地方要员,尤其云横掌管三地戍卫之事,牵涉众多,真的杀了他,倘若军中哗变呢?
  不得不考虑更多。然而周硕生性如此,使眼色也视而不见,裴秘出言反驳,话音未落就听到他冷笑一声:“哼。”
  刑名是他的本行,裴秘虽然也读过本朝律例,却怎么也不如他精通,只见周硕调转目光,言简意赅反驳道:“他既知道席间胡姬的身份,心中起了杀意,这才殴杀江州刺史,如何不是谋杀,反而是误杀呢?至于二品大员……”
  周硕一张脸上寒冰簌簌,又冷笑一声:“江州刺史也是官身呐,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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