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归
“大哥身边聚集了太多能人,也有许多心怀不轨的人。但那时大哥已过而立之年,根本不肯让父皇动他的班底。父皇废了大哥是因为危机感……但大哥谋反却是破罐子破摔了。”
“你道我为何佩服大哥?”陆渊牵着沈言的手,走在这因为月色逐渐变得冰冷的皇宫中,“朕敬佩大哥的傲气……宫变前夜,大哥找过朕,他让朕好好守在父皇身边。”
“什么?”沈言吃了一惊,这些事他是不知道的。
“所有人都说大哥疯了,就那么一点亲兵还想着逼宫,最后甚至赤手空拳地冲向了羽林卫。但朕总觉得大哥不过是宁为玉碎罢了。”
他既为储君便不可能再为臣下,所以宁可一死。
“朕将此事跟父皇说了,之后……父皇大病了一场。也是因为大哥的死,父皇的身子一下子便垮了。”
“皇上……”沈言突然间从身后抱住了陆渊的,“有奴才陪着您。”
沈言那时还小,陆渊也不让他沾这些事情。但是哪怕已经过了十多年,就连咸熙宫都落满了灰尘,沈言依然能感受到当初的惨烈。
帝王家,白骨冢。父子尚且如此,更遑论是兄弟。
他似乎感受到了当时还未弱冠的陆渊心中的凉意,而且作为先皇那是皇位的属意者,陆渊在那时宛如走在悬崖边上,一着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其实,朕愿意善待大哥的子女,也是因为大哥当初待我不错。他知道父皇想要立我为皇储的心思,但却从未迁怒于我。”说到这里陆渊颇有几分感慨,“大哥被圈禁后,他同朕在咸熙宫喝酒时,大哥说道,他与父皇之间是个死结,没有朕也还有别人,比起旁人还不如是朕,至少大昱不会落得一败涂地。”
一四七、过来人
“密王……”沈言想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朕和你想的一样,其实大哥是适合这个皇位的。”当他对着自己说出那番话时,陆渊便知道眼前的这位废太子是真的把这天下放在了心上。
而且他太骄傲,能让他放在眼里的对手只有父皇。没有父皇认可的皇位,陆渊想他这位大哥怕是也是不屑一顾的。
“不过啊……”陆渊话锋一转道,“他和那位小太监倒是真的有些什么,把父皇气得够呛。”
“密王……其实也有跟先皇怄气的意思吧?”既然你以圈养面首的罪名废了我,那我便养给你看。
“嗯,也算是吧。”陆渊笑着问沈言,“你还记得有一次你被规王陷害,祖母要发作于你,后来是徐太妃出面保住了你吗?”
“奴才记得,奴才后来去向徐太妃道谢的时候,她却不愿意见奴才,只说让奴才珍惜眼前人。”
陆渊也不知道此事,但是转念一想便也觉得有些好笑。或许他和沈言那点儿情愫也只有他们两个当局者迷了:“那你知不知道徐太妃是大哥生母身边的宫女出身,一直看顾着大哥。”
“皇上是说……救我的是密王?”沈言皱了皱眉头,“可那时,密王不是已经被圈禁了吗?”
“大哥的最后一段时光是那位小太监陪他的,朕那时也不懂感情之事,拿不准他们之间究竟有几分真情。”陆渊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但朕知道大哥戾气少了许多,事发的时候朕刚好在咸熙宫,是大哥找人递了话。大哥说,因为他的事,朕再为你出头,难免会引起父皇不好的观感。之后朕向大哥道谢,大哥却对朕说……”
“说什么?”沈言追问道,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还有这些弯弯绕绕。
“你猜猜?”
沈言犹豫了一下:“密王是让陛下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陆渊摇摇头,他们已经散步回到了河清殿,殿门口只距离他们十几步。
“大哥说,真情难得,让朕好好珍惜。”
沈言哑然。
“所以朕方才在上香的时候,告诉大哥,朕找到了,朕也会珍惜的。”陆渊牵着沈言迈进河清殿的殿门。
沈言反握了回去,无视了周围宫女惊讶的目光。
“后来那个小太监呢?”
陆渊回头看着他有些无奈:“朕能不说吗?”
“皇上不说……”沈言笑眯眯道,“奴才也会求得皇上说的。”
“大哥让朕放他出宫……”陆渊的舌尖泛起了苦涩,“但是他坚持为大哥殉了葬。”
作者有话要说: 密王的故事。
第50章 中元节特别番外【上】
“投胎?”陆玺看着居于高位面无表情的男人,下巴微抬,语气傲慢道,“孤为何要投胎?”
判官看了一眼隐约要发怒的阎王,赶紧清了清嗓子道:“本官看了功德簿,太子殿下若是现在投胎,本官可以安排你投胎于帝王家……”
“投入帝王家?”陆玺冷笑道,“判官大人没听过一句话吗?”
判官头疼,他最怕应付这些心眼宛如马蜂窝的皇家人了:“愿闻其详。”
“愿来世不复生于帝王家。”陆玺嘴角挑了一抹讥诮。
阎王倒是多看了他几眼:“随你,你若不入轮回,便自己在酆都寻一处住下。”
陆玺挑了挑眉梢,转身便离开了阎王殿。
他走后,判官看着生死簿上他的命数也有些唏嘘:“大人,您说他明明周身戾气皆已散尽,为何还是如此的桀骜不驯?”
“天潢贵胄,肉身虽灭,傲骨犹在。”
判官倒是有些吃惊,他很少见过阎王赞扬过谁。
阎王似乎明白他的想法:“比起跪着求吾赐他来生投得龙子凤孙之人,吾更愿见到傲骨天成之人。”
“确实。”判官叹了一口气,“就是有些寂寞了。”
阎王阖眸,微微掐指,旋即睁开了眼睛:“未必。”
……
陆玺当然不知道阎王和判官竟然会在背后讨论他,他此时拿着只言片语便忽悠来的大宅钥匙,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什么表情。
寂寞吗?
自然是寂寞的。
陆玺推开宅门后,看着清冷而陌生的庭院,院子里已经没有那抹让人心安的蓝灰色了。
“啧。”陆玺一哂,轻喃道,“罢了,孤便放你一马,你也不容易,陪着一个注定是死局的人……你那么喜欢宫外,现在一定会很高兴吧……”
他拨弄了一下栽于门旁的竹子,听着竹叶沙沙的响声,心想大约六弟此时已经将风鸢送出了宫。宫外的竹子未必有宫中那般多,但是胜在恣意。风鸢喜欢竹子,看见自己为他准备的院子,想必此刻应该会高兴吧。
陆玺随意找了一间房间,也不在意是否整洁,合衣便睡下了。
柔和的风悄悄地吹乱了他的发,吹散了他紧皱的眉头,但却吹不走他不愿意回想却总也忘不掉的过去。
世人皆道废太子骄奢淫逸,可鲜少还有人还记得当年一枪挑了敌方将领头颅的少年将军,鲜少有人记得奉旨赈灾的钦差大臣,鲜少有人记得那曾在文华殿为文武百官讲学的太子爷……
陆玺以为这一觉会一直睡下去,睡到他记不清往事才会清醒。
但可惜的是,他的梦境被磨人的敲门声敲碎了。
为什么说敲门声磨人,声音不大,但是断断续续地不停歇。一会儿急促一点,一会儿又停了下来,但是当陆玺以为已经停止的时候再次敲了起来
陆玺:“……”
他随意地拢了拢衣服,他从小的教养做不来大声叫喊的事情,但当他一边往外走敲门声依然不停歇时,陆玺的火气便一下子就窜上了头。
陆玺不耐烦地拉开门:“你——”
他愣住了,敲门的人也愣住了。
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来人“噗通”一声突然跪了下来:“风鸢终于见到殿下了。”
陆玺的剑眉高高扬起,突然眼中冒出了火气,他越过跪着的人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殿下,您去哪?您是不是……真的不要风鸢了?”
“哭什么?”陆玺因为腿被抱住了,只得停住了脚步。见风鸢抱着自己衣角哭得稀里哗啦的,陆玺抿了抿唇,将风鸢拉起来,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了擦脸:“孤要找老六算账!”
“为、为何?”
“啧,你无须管这些。”
“殿下!”风鸢鼓起勇气抱住陆玺的手臂,“是奴才央求六殿下让奴才可以殉葬的。”
陆玺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低头凝视着风鸢,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大手放在了风鸢的头顶,轻轻地摸了摸:“孤从未下过让你殉葬的命令。”
“奴才知道……所以殿下是真的不要风鸢了吗?”风鸢抽了抽鼻子,抬起湿漉漉的眼睫。
陆玺张开了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地抚摸着风鸢的脑袋。
***
“殿下。”风鸢笑眯眯地推门而入,看着坐在树下看书的陆玺,“刚刚白无常大人给了奴才一朵彼岸花,说是入菜好吃。”
陆玺眉眼慵懒,翻着书页时眉间的戾气比起最初散了不少:“说了让你不用自称奴才了,孤改不过来,你也改不过来?”
风鸢吐了吐舌头,看着篮子里艳丽夺目的彼岸花,琢磨着等等该怎么吃这朵花。
陆玺看着风鸢蹦蹦跳跳的背影,有些好笑又有些苦涩。
明明年纪不大,性子也不定。却偏偏从苦寂的咸熙宫一路陪着自己,现在又追到了没有人气的酆都城。他们身上没有官职,平日里也不能出酆都城。而且自己脾气也不好,平日懒于与别人打交道,无形中也委屈了只知道围着自己转的风鸢。
陆玺将书卷一扔,跟着风鸢进了厨房。
“殿下怎么进来了?”风鸢正在切菜。
“想你了。”陆玺伸手扶住了风鸢的腰。
殿下怎么突然就……风鸢红了耳朵,手一抖差点切到了自己的手指。
“从前没能陪过你。”陆玺仿佛突然之间打开了话匣子,“现在想多陪陪你。”
风鸢却摇了摇头:“风鸢又不觉得委屈,而且风鸢与殿下比寻常人与殿下相处的时间要多得多。”
陆玺沉默了,风鸢之所以会被自己注意到。是因为自己在最暴躁的时候,只有这个小太监愿意陪着自己。自己被废位,也只有他第一个跟着自己走进了咸熙宫。
陆玺太明白自己了,他从小就被教育如何为君,如何治国。他这些都做得很好,也从来不会耽于儿女情长。如若不是最后的一段时光不得不困于咸熙宫无所事事,他恐怕也不会对风鸢有多上心。
就是明白,所以才替风鸢不值。
之后的日子,风鸢过得宛如在云端,但是一颗心却又惴惴不安。
“风鸢,孤记得你说过,你是因为被抄家才进宫为侍的?”
“嗯。”风鸢半趴在陆玺的身上,发丝还湿漉漉的黏在额头,“我进宫的时候还很小,其实很多事情记不得了。”
“那你还记得你家原来是做什么的吗?”
“我就记得爷爷打我手板,可凶了,背不出书可是要跪宗祠的。”风鸢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了,他靠在陆玺的肩头,吃吃地笑道,“殿下无须惦记那些事,我们都到了地府,过去的便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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