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错
晏适容的眉蹙得更深。朝中早有风言风语薛措投敌,本以为是空穴来风,其实不然,薛措是在替父报仇。
吴骁猛烈地咳嗽,鲜血涌出:“你以为你的仇人只有我吗?”
晏适容朝前走了两步,看见吴骁蓬头垢面满脸血污,皮肉绽裂遍体鳞伤,四肢被铁链紧紧捆着,便是连双手指尖都在往下淌血。
吴骁仰天大笑,猛烈的大笑刺激肺呛,他冷不防地又吐出一大口血来,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淌过下巴、胸膛,然后滴落到污秽肮脏的地上。
他的声音嘶哑凄厉,恰如寒风摧躏的风箱,冒出怪声怪气的调子:“你以为……我做这些事情……先皇能不知情吗?”
晏适容的脸色一刹那变得灰白。
只听他道:“你们薛家开国有功,流传数代更盛当年,单凭一纸密函他便能认定你们通敌?哈哈哈……不过是因薛林深获军心,为天子所不容罢了!”吴骁笑了两声,继续道:“真是高明啊……他之所以执意要亡你薛家,便是要为他儿子的锦绣江山铺路……新朝更迭绝不能容那样势大的将军!绝不能容那样势大的家族!”吴骁将铁链振响,残忍道:“薛措,你这么通透的人,怎么会不懂这点?”
晏适容紧握双拳,眼眶充血,死死盯着吴骁:“你乱说什么?”
吴骁哈哈大笑:“我乱说?薛措你怕不是在温柔乡中待久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吧?那小王爷可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啊!哈哈哈……你以为你们的事当真无人知晓吗?他啊,快要死了吧。”
晏适容的拳恨恨砸在牢栏上,鲜血从指缝中滴落,值守的莲爷被这动静吓得赶紧跑了过来:“王爷您没事吧?”
莲爷喊了他几声才反应过来,晏适容松了拳头,双手无力垂下,半晌道:“本王没事。”
莲爷狠狠地扫了一眼吴骁,认定是他激着了素来好脾气的六王爷,于是啐道:“都要死的人了还不说点好话,呸!”转脸对晏适容道:“这人成天胡言乱语,指挥使除去第一天发了通火后,后来脸色也没别的异样,只顾给此人加重了刑罚。卑职送您出去吧,这牢里阴气太重,不宜您久留。”
晏适容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红莲司,等他出去时天都黑了。
可薛措还没回来。
承贵问他还要不要等薛指挥使,晏适容看了承贵一眼,深深地低下头去。
“回府罢。”晏适容道。
承贵不知他在无生牢里遇着了什么,怎的他心情忽然变得这么差。
“您不等薛指挥使了吗?”
晏适容自嘲一笑,“不等了。”
若吴骁说的是真的,当年真是他父皇知自己大限将至,给晏清登基铺路,故而铲掉薛家,那他,还有何面目去见薛措?
【那小王爷可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啊!】
晏适容鼻尖发酸,薛措上位以后将薛家的案子里里外外都查了个遍,不少大臣都被他拉下马来,依他之慧不该想不到这是皇上当年有意为之的。
他这些年背着多少家仇啊,又怎样笑着和自己在一起的?他对自己说钟情,背后又有几多坚忍?
薛措从小便是天之骄子,是国子监所有老师的心头肉,军中也是一颗熠熠的新星,他是本该骄傲恣意鲜衣怒马的薛措啊。
雄鹰被莫须有的罪名折断羽翅,被他父皇亲手丢进黑暗的深渊。可薛措即便是遍体鳞伤了还拼命要抱紧自己,捂住他的眼睛,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身后的一点伤口,不愿意让他看到人世间一点点黑暗,不愿意让他知道朝堂宫中的那些腌臜事。
——明明他是最好的薛措,是自己从年少时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他应当有最明亮,最璀璨的一生啊。
晏适容的一颗心被揪得死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女子、先生的肥宅水!
感谢超凶、铁粉的雷 破费啦!
安利一下我每天催更的 基友半寸月光的 古耽《和亲公子》,我觉得设定还挺有趣的,讲的是替姐和亲把直男掰弯再被直男掰弯的故事。大家可以跟我一起催,这篇文真的是我手把手催出来的!QAQ
☆、藏玉哥哥
晏适容从红莲司回去后便病倒了,半个月来谁也不见。
饶是连薛措也不愿意见。
一日晚上薛措实在挂念他紧,翻了墙,却被承贵见了个正着。
薛指挥使好像从没有翻人家院子被管家逮到的经历,但他惯来不爱做声,便是被人看到了也能若无其事,阴鸷的目光一扫,承贵两股战战都疑心翻人家墙的是自己了。
但毕竟也是王爷下了死令,任何人都不见,承贵站稳了脚跟,琢磨着这话应该是这样——我不见薛措我不见薛措别让他进来别让他进来!
主子的话,承贵焉有违背之理,只好道:“薛指挥使,王爷说了,不见客。”
薛措便要迈进院子,敛眸说道:“我只看他一眼,看过便回。”
承贵都听出这话里似还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意味,可他一咬牙,还是跪在了薛措面前:“王爷说了,您若是要硬闯,他会记恨您一辈子。”
最低劣,最朴素的威胁,却像一道无形的绳索,紧紧捆住薛措的双足,迫使他不得不在门前停下脚步。
月色下,薛措眼中闪着漆黑的眉眼像是沉寂的湖水,只听他缓缓地道:“那便要他记恨我一辈子。”
说罢他便将门打开——可他却很快又将门阖上了。
因为屋里,晏适容正哑着嗓子。
他说,薛措,你出去。
薛措便老老实实退下了台阶。
可他不愿回去。
多可笑,叱咤朝野的指挥使不过是因为心上人的几个字便在院里披着霜露痴痴地站了一宿。
屋内的晏适容晓得他在外头,连咳嗽也是很掩抑的,生怕自己泄出了声音,薛措便会破门而入,看到这样苍白狼狈的自己。
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去面对薛措。
至少,今夜还没有。
天亮,晏适容经了夜里刺骨的寒凉,薄衫已被冷汗湿透,素白的衣裳不知何时沾染上了点点血迹,恰似红梅零落枝头。
承贵进来禀告:“爷,指挥使上朝去了。”
晏适容闭上眼,复又睁开,乌黑的眸子看向承贵,骨碌碌地转,却失去了大半光彩:“他……看上去好吗?”
承贵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说:“瞅模样不大好,眼底一圈青,约莫是太惦念您了。”
晏适容转过身去,无力地笑笑,不再说话了。
后来薛措便不来了,晏适容看信的手日益发抖,终是忍不住问:“薛措最近在干什么?”
倚翠答道:“指挥使今儿个约莫去菜市口监斩吴骁了。”
话音未落,承贵回来了,面色惊慌:“爷!不好了!不好了!”
晏适容凝眉:“何事慌张?”
“吴骁不知哪里听说的须弥花毒的秘密,处斩前都同薛指挥使说了。他还说——”
“说什么?”
承贵咬牙:“他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晏适容脸色差到了极点,“薛措人呢?”
“已经进宫了!”
彼时刽子手一口酒喷在了大刀上,薛措问吴骁:“你可还有遗言?”
吴骁巴不得有此了解,哈哈大笑:“你比你爹可厉害多了。”
薛措丢出令箭。
吴骁笑得更畅快了:“你就算把我弄死也也没法解须弥花的毒,你惦念的人迟早要在花毒的折磨下一点一点殒落,再好看的皮囊不过也会成为黄土一抔。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便好似你爹,便好似我,便好似他——”
话音刚落,人头落地。
薛措的脸上还溅着吴骁温热的血,来不及擦,他便进了宫,直奔安民殿。
薛措出来时血迹已经干了,去王爷府的时候骤降暴雨,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了下来,走在雨里,他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原来这么脏。
将手里的小瓷瓶紧紧抓在手中,他摸了把脸,淡淡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开。
他用袖子用力地擦了一把,想着,要是这满脸血污吓坏了小王爷该怎么办呢。
去王爷府之前,薛措借着雨水抹开了脸上所有血迹,并且暗自感叹还是黑衣好,便是染上了血迹也让人察觉不出。
晏适容再见到薛措,便是看到浑身湿透的他。
将屋子的人都吩咐出去拿衣打水熬汤,薛措看着晏适容为自己忙忙碌碌的身影,不禁闷声笑了。
他将晏适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无比认真地道:“阿玉可以长命百岁的。”
晏适容一怔,这话很是耳熟,似乎还是很久以前宁安长公主对自己说的。
那时他去长公主府玩耍,宁安常常给他做杏仁酪吃。宁安看着他娇娇艳艳的小脸蛋儿,打趣说这是《鲁府禁方》里头记载的做法,长久服用还能养颜不老,貌似天仙。
“我们阿玉这样好看,将来只怕是没有姑娘能与你相配啦。”
话还没说完,只见薛措练剑回来,讨了碗杏仁酪,一口气干了。
晏适容懵懵懂懂,问宁安:“藏玉哥哥喝了也能貌似天仙吗?”
薛措闻言一噎,似是被烫着了,吸了口冷气竖着耳朵听。
宁安笑笑:“藏玉喝了长命百岁。”
晏适容跃跃欲试:“那阿玉也要陪藏玉哥哥长命百岁。”
宁安摸摸他的头,“好啊,阿玉可以长命百岁的。”
如今,再听到薛措几乎是虔诚祷告一般说出这句话,晏适容不禁动容,却没有答他,嗅到他身上微沾着的酒气,只道:“你醉了。”
薛措皱眉,斜长的眼睛微眯,不高兴了:“我没醉。”
他坐在凳上,身上的雨水沿着衣裳的边角一路蜿蜒到地上。他身子太湿了,不敢去触碰晏适容,眼睛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不知看了多久,薛措笑了,“阿玉,你真好看。”
薛措从没有这样直白地夸过他好看,晏适容登时便觉得薛措醉得不轻。
可他的脸倏地红了起来,继而低低咳了两声,因死咬牙关,脸涨得更红了。
晏适容忍过去,问薛措:“你先前进宫了?”
“是。”
“你与皇兄说了什么?”
薛措不答,暗自从袖中将那瓶子打开,只说:“阿玉可以长命百岁了。”
“我——”
晏适容刚张开嘴,薛措便眼明手快地将瓶子里的药丸丢进他嘴里,手掌施了巧劲轻轻一拍,晏适容便捂着脖子皱眉咳嗽。
“你给我吃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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