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
作者:司泽院蓝
时间:2020-10-29 10:43:06
标签:宫廷侯爵
听到这话,徐应骁一脸震惊地望着谢镜愚。而谢镜愚则望着朕,满脸都写着一句话,那就是——“陛下,瞧,臣说中了吧?”
朕差点被他气乐。这节骨眼,还和朕较上劲了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松仁:我是不存在吗?????
第45章
按照谢镜愚之前所猜测的, 朕那三发神射必然会引起松仁松赞的注意,原因有三。
其一就不用说了, 被当头挫掉锐气, 换成谁都会在意;其二,敌营突然冒出个神弓手,是否有更多、是否有新阵都值得商榷;其三, 朕的弓箭均为特制,弓身箭杆上还刻有代表乾卦的六条横杠。
古有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朕善射技也善利器,若是第二点不足以说明,加上第三点就完全够了。
和突厥人相比, 吐蕃人不算个彻底的、马背上的民族,然而捕猎依旧是他们生活中极其重要的部分。若能培养优秀弓手、乃至改进弓箭, 对吐蕃而言, 意义相当重大。
故而,松仁松赞可能对其他人虚以委蛇,招揽朕的心却绝对是真诚的。
求贤若渴本来是个值得称赞的君主品格,问题在于他根本不知道朕的身份。
也正是因此, 谢镜愚希望朕在松仁松赞要人的时候假装自己不是皇帝。这样做,一来能持续麻痹松仁松赞,毕竟皇帝亲临和派个宰相监军是完全不同的级别;二来则是尝试刺激松仁松赞,让他愈发急于求成。
总而言之, 除了委屈朕纡尊降贵地演普通士兵,其他都是好处。
“赞普此言何意?”谢镜愚故意把问题丢了回去。这也是策略之一, 先钓对方胃口。“区区小兵,竟然入了赞普青眼不成?”
“区区小兵?”松仁松赞大笑出声,“敢问谢相,若此人只是区区小兵,怎么不见其他人有他那般的箭术?”
他的笑声比嗓门还大,传荡开去之后,四下里仿佛有隆隆的回音。徐应骁说他自幼便是猛将,看来是真的。
给这么一震,城楼上兵士骇得尽皆对视,但谢镜愚依旧岿然不动。“不管此人是不是区区小兵,他都是我朝的兵士。谢某好心劝赞普一句,不要白费心思了。”
松仁松赞又嘿然一笑。“两军交战,胜负未分,我也不指望他立刻就弃明投暗。”而后他话锋一转,要求道:“你把人叫出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头一回,松仁松赞的语气里带上了强硬。要朕说,朕真讨厌他那种吐蕃必胜的口吻,朕真心地不想搭理他——说再多都是废话,还不如直接过招,来个手底下见真章呢!
但这会儿的计策不是不搭理,而是必须得搭理,朕终于明白谢镜愚所说的委屈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谢镜愚恰巧回过头。“陛下。”他轻声唤道,左右松仁松赞不可能听见。
朕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往前走了两步。“赞普有何指教?”
城上城下七十步的交流只能靠吼,朕的技能树从来没点亮过此类方面。听得边上兵士代朕回答,松仁松赞明显有些惊异。“这位小兄弟像是第一次上战场?”
你才小兄弟,你全家都小兄弟!
朕忍不住疯狂腹诽。“在下不过区区小兵,从来只能跟着大伙儿一起喊。”虽然如此吐槽,但朕也不得不感叹松仁松赞的眼力。
这话里头明显带着避之唯恐不及的味道,松仁松赞却不以为意。事实上,不以为意这个形容可能轻了,他的反应更像是愈发感兴趣。“你才二十出头?”
“是又如何?”朕实在有点不耐烦。
听到这个回答,松仁松赞忽而驱马往前两步。“这个年纪……自是美玉良才,堪当大用!”
众人瞬时一片哗然。不光为了他往前的大胆,更为了他的用词——
吐蕃兵士轮番骂了朕好几天的酒囊饭袋、昏聩愚昧,吐蕃赞普开口却又称朕是美玉良才、堪当大用;你们吐蕃内部能不能统一一下说辞再来啊?
朕自认演技不错,但在四下一片压抑的吃吃笑声里,想不笑场真的很难。“赞普言重。”朕一边假客气,一边忍不住又横了谢镜愚一眼——
结果谢镜愚竟然也在忍笑。“陛下已经把他唬住了,”他说,嘴唇几乎不动,“就差最后那点。”
笑什么笑,还不是你出的主意!
要不是大敌当前,朕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松仁松赞没有察觉到城楼上的细微异常。“我们吐蕃人从来不搞虚以委蛇那套,”他用一种明显带着骄傲的口吻宣称,“我说你堪当大用,你必然就堪当大用!只要你愿意改投我吐蕃,拿上你的弓箭,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他说“从来不搞虚以委蛇那套”的时候,朕就没忍住腹诽——当大家都不知道你的赞普之位怎么来的么?再到“堪当大用”时,朕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失去了。至于最后那个“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赞普美意,在下心领了。”朕朗声答。从现在开始往后即是关键,松仁松赞是否入觳就在此一举。
听到朕亲口回答,松仁松赞又往前两步。“这是为何?”
仿佛都意识到重头戏即将到来,城楼上嘈杂渐悄,只听得朕一人的声音琅琅回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生在大周,身上流的便是大周的血,骨子里长的也是大周的魂。尔等未开化之蛮夷,如何敢与我大周争锋?尔等粗俗鄙陋之徒,又如何敢自认与我朝陛下同辉?”
朕一气说完,感觉痛快多了。谢镜愚、崔英和徐应骁随即出声应和,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兵士们惯常训练有素,听得如此,便齐声来了第三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
一时间声震四野,远处山林中的鸟雀都被簌簌惊飞。就在士兵们高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时,第一缕曙光穿破云雾,直直地打在城楼上。将士们身上的精钢铠甲被如此照耀着,满目华金,肃然且辉煌。
如果说宣战需要一个好时机,那绝对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没等话音彻底落下,徐应骁就高声大喊:“大周的将士们,你们看,这就是天意啊!天要助我大周!大周此番必胜!”
“天助大周!”
“大周必胜!”
在军士们的齐声呼喊中,徐应骁重重跺了跺手中长戟。“诸军听我号令——击鼓,放箭!”
早已待命的弓手即刻点燃箭上油布,而后纷纷射出。虽说射不穿七十步外吐蕃大军的铠甲,但箭能射到的距离可比能射穿的距离远得多。吐蕃列阵步兵在前,用来穿起片甲的韧草不易砍断,却见火即燃。
松仁松赞不傻,一见火箭,即刻就命大军退后。然而大军动起来毕竟不那么快,更别提和风声迅疾的箭枝相比。下一瞬间,吐蕃阵中大乱,原先的阵型维持不住,便显出了散沙之象。
徐应骁又命人放了两轮火箭,而后再次击鼓。朕知道那是打给侧翼听的,负责左右翼的两位将军听得此声,即刻就会率兵自南北城门出城,以形成夹击之势。另外,为防吐蕃两翼伏击,徐应骁已命人趁夜在城外三十里处挖了条壕沟,填上火油柴草,再虚虚地盖上一层松针等物。拦马索这种简单的玩意儿,更是拉得到处都是。对付吐蕃群起进攻的投机、滚石之类,就更不用说了。
为了不让将士们分心,朕自觉地退到后方。
可以说皇帝在治国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于战场上,朕实在不敢如此自夸。面对真实血肉堆砌起来的边疆,皇帝大多数时候就是个精神领袖。如今,朕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等时间来做分晓。
“陛下,您害怕么?”谢镜愚突然问。
虽然边上不是连天呼喝就是金戈作响,他依然压低了声音,朕要仔细竖起耳朵才能听清这句话。“怎么可能?!”朕不由嗤了一声,心想谢镜愚干什么要问这么奇葩的问题。
“那陛下喜欢么?”谢镜愚又问。
这就不那么好答了。“不管朕喜欢,还是朕害怕,此事都不取决于朕。”朕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变轻了。喜欢看见将士们浴血奋战?那当然是否定的。然而,即便不提现下,即便在太平盛世,保家卫国的责任也不会少——
大多数人能生活在阳光之下,是因为有少数人于阴影中负重前行。
朕忽然想到这句话。
相比于一般人,朕生于皇家,已然享受了他人所不及的好处;便是要相应地担起他人所不及的责任,那也是应该的。故而,自朕梦到朕在太庙的供奉起,从没一日为自己将要成为皇帝而感到雀跃,满心满眼全是如何才能成为一个配得上庙号的明君。
对谢镜愚而言,是不是也是如此呢?朕许他仅在朕一人之下的位置,他是否也觉得他有等同的付出才能安心?
“崔将军已经出发了,”朕开口道,“若你现在下去,还能赶上他。”
“……陛下?”谢镜愚吃惊极了,一副完全没料到的模样。
“去做一个监军该做的事。”朕抬起手,握了握他的手心,“朕在这里等你回来。”
谢镜愚直愣愣地盯着朕。“陛下,臣……”片刻后,他才低声喃喃,像是哽住了。
朕就知道他会明白。“快去罢。”再想了想,朕又不放心地嘱咐:“别冲动,别冒进,不要辜负朕的苦心。”
谢镜愚的回复是紧紧地反握住朕的手。掌心传来另一人炙热的温度,心跳也似乎触手可及——
“臣必会为陛下带回陛下想要的任何东西。”
他如此立誓,自面容到声音,都从未像现下一般坚不可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作者,大杀四方兼撒糖!【咦
第46章
就如同先前所预料的, 一日酣战。等到天黑,双方各自鸣金收兵。崔英和徐应骁点了点兵将, 死伤不算少, 毕竟吐蕃彪悍众所皆知。但要是和之前预估的死伤数额相比较,那已经少得多了。
“陛下亲临,士气大振, 大伙儿都豁出去了。”徐应骁如此说的时候,容色疲倦,神情却振奋一如晨起之时。“便是明日吐蕃再强攻,臣也有把握。”
对守城一方来说,只要城未破, 那都是胜利。
朕点点头,崔英闻言则笑道:“徐将军这话说得极是不妥。明日哪里还轮得着吐蕃强攻?轮也该轮到我们了罢?”
徐应骁一怔, 随即大笑:“没错没错, 瞧我这一时糊涂!谢相白日里已经混在军士中出城,此时应当与陇右来的大军汇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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