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追夫记(重生)
流风不在,府中剩了他们三人,外头喧闹声不断,谢宣眉头紧锁,一手牵着李之源,心中直后悔没在李之源私跑过来的第一时间将人再送回去。这阵势持续了一天一夜,三人被困在府中除了期望黎永快些到来别无他法。外头吵闹声渐盛,府衙传来了撞门的声音,这阵势已然说明目前的情势:杨凯败了。
“双方实力相差并不太大,怎会只坚持了一天一夜?”陆檀想不通,他本以为杨凯至少能拖个三日,这样黎永差不多快到,流风也能回来。
“怕是瀛国的军队已然越过护城河了。”谢宣颓然。
面对即将攻进来的叛军也别无他法,陆檀披了甲率领一百精兵站于院中,谢宣跟李之源也穿上了护甲,整个府衙被一阵肃杀之气笼罩,十分阴郁。府衙大门十分容易被攻破,大门一开,康郡侯、叶飞还有另一位瀛国打扮的将士踏马而入,居高临下看着陆檀一行人。
康郡侯在马背上,春风得意,轻笑道:“陆侯爷,真没想到再见时是这副场景,怎样,如今你还觉得天下没人比你更适合做《保侯令》的推行者么?”
陆檀轻蔑扫了他一眼,他一向不喜这种两面三刀的无能之辈,只是审视了那瀛国的大将然后收了自己手中的剑。“瀛国将士听着,吾妹莞儿乃瀛国王后,瀛国王迎娶吾妹之时曾发下国令,百世不与大齐相争,尔等今日进犯已是有违皇命,速速帮我捉拿反贼,退回瀛国方为上策。”
“陆檀你莫不是糊涂了,谁不知道当初宁侯夫人带着世子小姐于府中自尽了,如今你是不是鸠占鹊巢都不知道,你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谎话。将军,莫听他胡言,趁早除了他,将东南三洲收归瀛国,瀛王定会大悦。”康郡侯在一旁道。
那瀛国大将却并没有立即回应他,原因在于他们的王喜迎王后之时的确下了这么一封国令,今日他会出现在这儿,无非是受了康郡侯蛊惑,想拿东南三洲回去邀功。“你说你是国舅,有何证据?瀛王迎娶的可是老亲王家的郡主。”
“那老亲王家中只有三个儿子,将军难道不知么?何以多出了个郡主?原因无他,正是因为瀛王要给舍妹一个身份,一个配得上瀛国国母的身份。且不说你今日进犯已经触罪,若是我于此地有丝毫损伤,莫说这东南三洲,即便你拿下整个大齐,回去都只有死路一条。瀛王如何宠爱王后,相信你比我更清楚。”陆檀铿锵有力道。
“陆檀你少在此处胡言乱语。”康郡侯见那大将有所疑虑,立马道:“将军莫要听他胡言乱语,东南三洲将军军功赫赫怎会招惹杀身之祸,再者,即便他所言非虚,将军也可放心,陆檀我亲自杀,决不让将军刀上粘了他的血。”
“我是不是胡说将军差人回去一问便知,康郡侯,你若是敢动我一根头发,我保证,你会死无全尸。”陆檀阴狠地说道。
康郡侯有些被说动了,但他转头一想,自己又不是真的要投靠瀛国,他要的只是陆檀他们死,便即刻拉了弓箭,那将军见状也被说服,只想反正人不是自己杀的就行。
“诸位将士听我一言。”谢宣跟李之源一直被众人围在中间,此时他却忽然发声。“我与陆侯早已上书圣上,黎将军已经率大军前来支援,不日便会到。黎将军一到,尔等定难以抵抗,康郡侯造反十恶不赦,但尔等不过受人蒙蔽蛊惑,如今但凡有愿意追随我与陆侯的,他日叛乱被平,我保你们无罪。”
“众将士听令,取谢宣人头者赏银万两!”康郡侯听闻有援军要到便急了眼,将弓箭拉满,周围的将士们听到万两赏银心中振奋,当下顾及不上自己是否在造反,提刀上前。士兵们就这样一波波涌上来,那一百精兵一会要提防眼前的士兵,一会又要防备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暗箭,这样的攻势下,他们的防卫不久便开始瓦解。
陆檀站在外头拼命厮杀,李之源也提了软剑护在谢宣身边。谢宣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自己无能,那么些年竟未想过跟陆檀学个一招半式,如今看他当真是满目苍夷了。约么两个时辰过去,他们带着的一百精兵很快便只剩不到二十人,大家身上都沾染了血迹污秽不堪。谢宣想,他大概又快死了,死于自己的激进,死在自己的盲目自信下,他想他宁愿不要重生,上一世至少是他自己孤身赴了黄泉,而这一世,他拖累了李之源。他看着李之源在他身边提剑的模样无比心疼,他想他不愿与李之源同生共死,他只想要人好好活着。
忽的一个人影于千军万马中越过,直翻到了康郡侯的马背上,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康郡侯已经身首异处,身子失了重心栽下马,而头颅被流风提在手中。
流风回来了。
第129章 封相二十一)
流风手提康郡侯的人头, 陆檀大喝一声:“反贼康郡侯已死,众将士停下。”众人寻声抬头看到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反军失了主心骨, 谁还敢造次, 纷纷停下,更有甚者为了躲避惩罚, 偷偷往外溜。
流风翻身下马,到了陆檀跟前, 满眼都是红血丝, 愣愣盯着陆檀。他没说话陆檀也知道, 这孩子是心疼他,他又何尝不是。一如往常一般,他擦了擦自己带血的手才去拉流风, 轻声问他:“东西带回来了么?”
流风点头,从怀中掏出个令牌模样的东西给他,下头还有封信函。陆檀拿到那令牌即刻举过头顶,道:“瀛王令在此, 瀛国将士听令!”
那想邀功的将军如今看到令牌,即刻从马背上下来,跪到地上, 只听陆檀道:“瀛王英明,从未有过进犯大齐之心,今日你等罔顾国令,私自率军入境, 其罪当诛,现令尔等立即退回瀛国,再回郢都领罪。”
将军无奈,皇命却不敢不从,如今他只觉得幸运,好在方才自己思量了一阵没有率领军队向陆檀下手,否则,此刻瀛王令到,他都不知自己还是否该回去了。
几乎是将军带着人刚走,黎永便率军到了,黎永进府衙就见着众人凄惨的模样。“陆兄,谢兄,我来迟了。”
陆檀勉强一笑,道:“是挺迟了,所以收尾的事情便请黎兄做了,我与谢宣筋疲力竭。”
谢宣一手扶着李之源,头一回心悦诚服地点头,然后四人便走了,留下黎永收拾残局。说是残局,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景文昊以为要打仗,拨给了黎永两万人马,黎永带了三千轻骑先行,路上遇着洪水,好在顺利到了。至于康郡侯手下的人在康郡侯被流风斩首后便有脱掉军装四下逃窜的,无一例外被黎永的人抓了回来,守城大将叶飞也在其中。他被黎永逮到后,立即处死,悬尸城门,暴晒了几日以儆效尤。黎永行动迅速,不过五日该抓的已经抓了,该死的也一个没留,剩下的全部关押在府衙中,听凭谢宣处置。
谢宣好不容易过了两天清静日子又被拖进繁杂的公事中,要说还是怪康郡侯太不是东西,怪不得想造反,他一死各项深藏的秘密都渐渐浮出水面。原来这郢州城十分之三的产业都在他的名下,包括他们那晚去的歇雨阁。偷税漏税不说,他这市场比皇帝占的都多,自然舍不得丢弃。他一死,府中家眷全部流放,郢州再无康郡侯府,从前跟他有联系的那些人,这会儿为了保命都是卷上银子走了,一时间郢州城内乱了。各式商铺犹如一盘散沙,幸而谢宣也是个会做生意的,当即请了郢州城各个商会的老板们开大会,没日没夜商讨对策。他是这么着惯了,可怜那些商户的老板们,哪个家中不是良田百亩,腰缠万贯,只能跟着谢宣出谋划策。
好在事情进展顺利,一月之后郢州的商贸终于有回稳趋势,三月后这场风波才算彻底平静了下来。这段时间黎永就一直跟着四人,驻守在郢州。他来了没多久,剩下的大军便到了,他知道郢州防线已毁,干脆趁了这段时间重新筑起了一道防线,守城人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如此也算是帮了谢宣跟陆檀一个大忙。
在四人到达郢州的第四个月,他们终于再度出发,这一回不再是带着精兵上路,而是黎永带着那五千轻骑陪着他们去了汴州。汴州本来就是依附着郢州过活的,现在东南三洲,只剩下他一洲,这郡侯岂敢造次,顺从得交出账本,又在那五千轻骑的威胁下,顺当地解散了自家的府兵。这么多事情加在一起只花了半月的时间,谢宣不禁感慨:这世道如今刀枪棍棒才是硬道理。
黎永公务在身,到底不能陪他们多走,汴州的案子刚办妥他便留下二百人给谢宣,自己率领剩下的人走了。
黎永走了,谢宣才敢去找陆檀。
“今日最后一日修整,你不好好陪着小源,找我做甚?”陆檀正在看什么消息,谢宣进来他也不避忌,仍然看着。
谢宣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摸摸头道:“陆兄,你虽只走了四年,我却觉得你我之间错过了许多,我发现自己已经不了解你了,你我之间好像有了一层隔膜,不再似从前那般......”
“等等,等等,谢大爷,求求您了,你不过是想问我瀛国的事何必绕这么大的弯?流风还在里头,让他听到了指不定会怎么想,算我求你,行行好。”陆檀拦下了谢宣,他实在听不了这些。
“那还请陆兄明说,我的确是好奇,大齐的陆侯爷竟然是瀛国的国舅爷,这话谁能信,黎兄在的时候我不好说,这会你倒是跟我讲讲。”
“没什么讲的,我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倾国倾城,多才多艺,谁不喜欢。我带着她去了瀛国,被微服的瀛国王见到,便非她不娶了。”
“然后异国他乡你就让自己妹妹嫁了?”
“自然嫁了,那王我见过,又不是什么昏君,况且他为了娶我妹妹狠下了一番功夫,又是封郡主,又是求天意的,最重要的是他竟为了我妹妹修了国法,君王只能娶一任妻子不准有妃子,这样的令法你在哪朝皇帝身上见到过?他都做到这份上,我还不让妹妹嫁,我又不是脑子不好使。”
“就是这样?”谢宣显然不敢相信这事有他说的这般轻松。
“就是这样。”陆檀一脸真诚。
“即使如此,此事你还是跟皇上报备的好,况且毕竟瀛国的大军的确入了大齐境内,此事若是处理不好有损国威。”
“你放心,这事瀛王自然会有个交代。”陆檀道,“瀛国大使最近应该是捧着议和书到了,这事我大齐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
此事如此便算告一段落,一行人打点好行装再次上路,一路上无论李之源如何问谢宣他都不肯说这一次是去哪儿。直到十日后的一天,马车停下,谢宣轻轻拍醒了睡梦中的李之源,撩开车帘,看着沧州的牌匾道:“回家了。”
第130章 封相(二十二)
谢宣离开沧州已经九年了, 再见沧州的牌坊,心中百感交集。上一世他临死才看到父亲留下的文书,怨了父亲一世最后才发现自己竟是恨错了人, 他无比悔恨想回到父亲临死之前, 希望自己能再唤他一声,不过天不遂人愿, 虽然他重生了一次,可是他再睁眼的时候正是他父亲死的时候。再参加父亲的葬礼于他而言已经是一种馈赠, 所以他接连守了几晚, 以尽孝心。不过入京之后, 因着借住李恒家中,路途遥远,只能逢年过节时为自己父亲烧上两张纸钱。
这几月天气已经转凉, 李之源被帘子外头冷气一激,缩了缩脖子,牵着谢宣的手往他身上蹭。“之前你又不跟我说,我还以为到了京都, 不过真是很久没有回过沧州了。”李之源说话的模样就像是离家多时的老夫老妻。
“还记得这儿么?九年了,上次你来的时候还是个小豆丁,不到我胸口。”谢宣摸摸李之源的脑袋, 然后将他的手抓紧,一同收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