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当昏君[重生]
他的怀中揣着能够让齐王起兵的理由,一旦这禅位诏书颁布,他萧戎便坐实了乱臣贼子的名号,齐王元启便能名正言顺的起兵勤王,只要皇帝能够看到齐王攻入皇城,他便能让皇帝明白,他此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人利用了。
只是萧戎聪明一世,却忘记了皇帝的脾性竟是如此执拗,宁可去死,也不在禅位诏书上盖上玺印。
更何况那份诏书上一个字都没写,皇帝看都不曾看过,便横刀自刎……
热血喷在了萧戎的脸上,他神色错愕的看着那个他一心相护的皇帝在他面前倒下,心中含着怒气,含着对他的怨怼,横刀自刎。
萧戎上前一步将元胤抱进自己的怀里,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一向是最有胜算的,然而此刻他的眼中却满是慌乱,分明是很有胜算,事后只要他死,便能保住皇帝的江山。
为何他不肯看看那份无字诏书呢?
热泪滑落萧戎的脸颊,他将皇帝的尸身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贴着他渐渐失去了温度的脸颊,心中竟犹如刀割一般,疼的他想要将这江山抛下。
他不该那般坚持,非要给齐王一个起兵的理由,想要将皇帝护在宫中,确保他不受任何伤害。
如今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他恍惚还记得他十二岁那年见到元胤时的场景,那一声声软软糯糯的戎哥哥,便决定了他这一生都该护着他。
“大人……”江眠上前一步,有些惊愕的看着萧戎抱着元胤的模样,实在不忍说出口。
“怎么回事?”萧戎含泪望着江眠问道。
“子期公子的兵马在途中遭遇伏兵,全军覆没,子期公子他……”江眠没能再说下去,只是哽咽着别过了脸颊。
原本是很有胜算的,原本萧戎是胜券在握的,却不曾想皇帝一死,子期遭遇伏兵,目前萧戎手上仅仅只有禁军的两万人马。
“无论如何,我要守住陛下的江山,就算他不在了,这江山也该是他元胤的,而不是齐王元启的。”萧戎眼神陡转凶狠,他横抱起元胤,将他平放在床榻之上,仔仔细细的拭去了他脸上的血痕。
萧戎唇边一抹苦涩的笑意蔓延,握住的了元胤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深情而又坚决的说道:“陛下,臣会守住你的江山,它该是你的,若臣守不住,那一世骂名便是对臣最好的惩罚。”
萧戎起身,只留下一小队人马再次守卫皇帝龙体,而他自己,便携剑与禁军一道守卫皇城。
不过一夜厮杀,皇城遍布血污,血腥气萦绕在大明宫上空,乌鸦盘旋着,鸣叫着,凄惨而又悲鸣。
发髻散乱,满脸血污的萧戎身负重伤,却依旧直挺挺的站在最后一道宫门前,面露凶光的瞧着骑马领着人马,昂首阔步进到皇城之中。
而冲在最前列的士兵,手中握着长矛便朝着萧戎刺了过来。
利刃穿透了他伤痕累累的身躯,利刃抽离后鲜血喷涌,可他依旧直挺挺的站着,眼神坚定而又有神的望着齐王,才微微张口,鲜血便从口中喷出。
齐王跳下马背,踩过脚下士兵开路时留下的血迹,一步一步走到萧戎的面前的以胜利者的姿态望着他道:
“本王……不,该是朕,朕曾经向你写过书信,告诫你皇帝早已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却不听,非得在他手下为臣,如今可好,他魂归极乐,而你将背负一世骂名,遭万人唾骂,依旧没能守住他的江山,还搭上了自己的命,值得么?”
萧戎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却瞧得齐王是心惊胆寒的。
萧戎吃力道:“值得!守得住,我便守,守不住,我便死,万人唾骂又何妨,我从不在乎世人看法,我只在乎做的对与否。”
“既是如此,那你便去死吧。”齐王上前一步,锋利的匕首便刺进了萧戎的胸口。
而萧戎,至死都不曾向自己的信仰所屈服,那抹嘲讽的笑意,生生地刻在了齐王的脑海之中,这一生都挥之不去。
大兴十三年正月,御史大夫萧戎起兵谋反,先帝自刎身亡,后齐王元启起兵勤王,杀叛贼,诛逆党,因先帝无子嗣,齐王元启继位新君,追封先帝元胤为哀帝,改年号建业。
建业元年二月,齐王元启正式登基为帝,朝中异党尽数除去,任许政为丞相。
建业元年三月初五,皇帝立正妃北夷公主阿史那阿丹为后,举国欢庆。
三月初九夜,皇后与皇帝于甘泉宫椒房殿,设宴款待为新朝出力的臣子,皇帝于交泰殿宠幸丞相许政,被皇后婢女所见,遂禀告皇后。
三月十五夜,皇后于椒房殿中单独宴请丞相许政,歌舞款待之,皇后亲身侍候功臣,恰逢皇帝前来,皇后哭诉丞相轻薄于她,皇帝震怒,削丞相之职,打入天牢。
幽暗牢房之中,许政身负枷锁站着,静静地等着皇帝的到来。
终于,许政瞧见了皇帝的身影,却是他在里,皇帝在外。
他问:“你爱过我么?”
皇帝冷笑:“成大事者,为何要拘泥于情爱。”
许政苦笑,他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帝能够不听他解释,甚至不做任何调查便将他打入天牢,自己不过是他争权道路上的一颗棋子罢了,如今棋子无用,自然弃之。
建业元年三月十七,丞相许政于牢中自缢。
第54章
大兴二年正月, 因着是打了春,天气晴好,阳光正暖, 驱散了冬日的寒气, 就连御花园中的花草也发了新芽,预示着新春的临近。
元胤在御花园中的亭中坐着,面前石桌上是定安先生新作的迎春图, 起笔用色皆是自成一派,也极具定安先生的风骨,元胤喜欢甚是喜欢定安先生的画作, 尤其是今天这一幅,春意盎然, 预示着新的生机, 着实让他喜爱的紧。
他瞧着手边的一方松溪砚台,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侧首瞧着身边的小路子道:“你将这方松溪砚台给朕包好了, 送去食来运转交给肖掌柜,就说是朕送与定安先生的迎春图贺礼,要他务必收下。”
小路子随即领命, 小心翼翼的捧着松溪砚台便离开了。
待得小路子走后不久, 元胤还在兴致勃勃的欣赏着定安先生的画作时, 展锋却回来了,站在亭前朝着元胤行礼道:“参见陛下。”
元胤斜了一眼展锋,随即小心翼翼的收起迎春图, 又将左右伺候的几名内侍与宫娥摒退后,才起身站在亭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展锋问道:
“怎么样了?”
“卑职前往荆州造访查探过,荆州百姓对齐王在当地的作为甚是推崇,皆道他是为民做主的好王爷,在荆州声望也极高,甚至有人道,只知齐王,不知陛下。”展锋抱拳颔首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自己最后的两句话惹得天子不快。
元胤负手捻着手中的那一串翠玉珠子,努力的稳了稳呼吸,眸色略微深沉,他凝视着展锋半晌,并未开口,周遭静的连展锋的呼吸都能听见。
许久后,元胤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荆州到底也是朕的地方,七皇叔治理的好,为民谋福祉,倒也是在为朕做事。”
虽然元胤嘴上如此说,可这心里却因着此前听到皇祖母那些言论而倍感猜疑。
若无当初先皇临登基时的朝堂易储一事发生,元启在荆州为百姓做事自然是好的,可当初皇位之争绝非只是齐王舅父所为,若齐王没那个心思,就算晋国侯与他的生母再有想法,他也不能就范。
莫不是真如皇祖母所言,这齐王对皇位不死心,故此才想从自己的手中再夺皇位?
元胤心绪复杂,到底是自己的亲叔叔,况且在上一世时,七皇叔对他还算不错,处处为他宽心,送他藏雪酒,送他奇石,送他一切能讨他欢心的东西。
他始终都不觉得自己的皇叔会对自己下手,可心中那份疑虑,却又不得不使他将所有的猜忌都指向自己的这位皇叔。
到底是他多疑,是皇祖母多疑,这齐王断无夺位的心思,还是这齐王藏的太深,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启禀陛下,卑职在荆州时,觉得有一事甚是奇怪。”瞧着元胤眉头紧蹙,展锋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再次开了口。
“讲。”元胤冷冷开口道。
“这荆州之地竟多女子,卑职在荆州时,荆州大街上鲜少有男子出现,即便是有,也不过是年逾不惑,或是黄口小儿,卑职打听过,这青壮年皆出了荆州,前往江州劳作,赚钱养家糊口。”展锋再次行礼说道。
“荆楚之地本多女子,朕还记得……”元胤正打算说他的后宫中便有几位荆楚选上来的后妃,可仔细一想,自己现在还未择后纳妃,哪里来的后宫。
展锋还在侧耳听着,元胤连忙改口道:“朕还记得先皇在时,便有几位荆楚的嫔妃,各个细腰好舞,堪称绝色。”
“陛下……”展锋一声轻唤,元胤连忙轻咳两声,正色道:
“这荆州多女子,却少青壮年,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陛下,卑职在荆州还打听到一事,这齐王病重,已两月有余不曾见过荆州知府,只知道府中汤要不断,大夫进进出出,却从未听说这齐王病情是否有好转。”展锋再次说道。
元胤略微蹙了眉,抬眸直视着展锋,许久才道:“你且先下去,这齐王之事朕要多加考虑,若有必要时,朕会让你再探荆州。”
“喏。”展锋抱拳行礼,得了指示后便退出了御花园。
元胤却是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荆楚之地多女子本不是什么奇事,齐王病重的消息也未传回京中,若是病重,荆州知府都不曾前去探病,这其中似乎是在隐藏着什么。
元胤再度坐回到石桌前,静静地瞧着被自己卷起来收好的那张迎春图。
或许可以问问定安先生?
元胤如此想着,心中便再次燃起希冀,连忙唤来内侍前去拦住要出宫的小路子,顺道让他带了封信在盒中,一并交给定安先生。
正月十五,京城灯节,恰逢北夷使团临朝。
朝堂之上的元胤,原少年意气的模样渐渐褪去,此刻的风华正茂,君王之姿显现,他端端坐着,目不斜视的瞧着北夷使团的人缓步进到紫宸殿正殿。
元胤瞧着进殿内的三人,似乎与上一世大有不同,唯有随使团一同入京的北夷公主阿史那阿丹未变,只是那时公主已是双十年纪,而如今她也不过十八岁,正是花开正艳的的年纪。
因着是上元灯节,元胤与定安先生约好在食来运转相见,故此接见北夷使团一结束,元胤便匆匆的回了宫。
“启禀陛下,萧大人求见。”
更衣女官正为元胤换上便服,小路子便上前来禀告,元胤伸手由着女官为自己整理着衣领,一身牙白锦袍,外罩着银丝织花的广袖外袍,银冠束着发髻,倒是称的他格外英挺俊秀。
女官为元胤整理好衣冠后才道:“请他进来吧。”
小路子退出了寝殿外,而元胤则缓步出了寝殿,迈步进到偏殿中,瞧着今日一身枣红色金丝绣纹的锦袍,倒是衬得他越发的衣冠楚楚,风流倜傥。
“萧卿来见朕,所为何事啊?”元胤瞧着萧戎的模样,虽从未见他笑过,可此刻他面容凝重,到让元胤觉着发生了严重的事一般。
萧戎的视线追随着元胤,等着他坐下以后,这才从袖中取出一折奏章,行礼递到皇帝面前道:“此奏折乃是臣的祖父从边境,以八百里加急送进宫的,因着知道北夷使臣进京,故此,便让臣私下交给陛下。”
元胤心中疑惑顿生,伸手接过奏折打开看着,可越看神色便越发的凝重起来:“这镇国公是何时去幽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