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宫廷)
说着谢无陵轻啄了赵祚一口,面上醉酒的酡红也蔓延到了耳根子。
这一啄倒让赵祚生了几分清明,他使了力,翻身将谢无陵压于白裘上,青丝相缠,赵祚冷声道:“平之,你瞧清楚,我不是你扬州的哪位莺莺燕燕……”
谢无陵抬手还过赵祚腰身,贴近了赵祚几分,附在赵祚耳边,轻唤:“我知道,祚哥儿。”
他在扬州没有莺莺燕燕,自始至终,心上放着的只有他赵从山一人罢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谢无陵笑来粲然,像漫山遍野的山花都开在赵祚眼前那般,让赵祚想沉迷,想沦陷,想做一位山间居客,将眼前人的毫末美妙都品尝来,又临摹来。
他在赵祚身下不安分地蹭了蹭,听着赵祚呼吸乱了,眉更扬了几分。
如是寒风徘徊在深院,鸳鸯交欢于杏下。烟花入青冥,流光和低喘被辞旧迎新的喧嚣掩盖。
第75章 我死你生
冬来少飞鸟,要遇着初霁的日子,日头尚好,才有檐鸟。而今乍暖还寒,不少早莺来,叽喳着,最扰清梦。谢无陵许是因为昨夜放纵,所以睡得沉,难得未被鸟鸣唤醒,待他醒来时天已大亮。
昨夜激烈的后果,今日才完完整整地反映在了谢无陵身上,折磨着谢无陵。
醉后的头疼,都抵不住身上传来的疼。
谢无陵全身上下似要散架了一般,尤其是当下身的痛楚传来,更宣告着谢无陵昨夜经历就什么。
他微动了动脚,想翻过身来,方一动便牵扯了伤处,疼得谢无陵倒吸一口凉气:“嘶——”
“很疼?”
赵祚比谢无陵早醒一些时候,醒来时谢无陵均匀的呼吸响在他耳畔,他的心里有那么一瞬,希望这日头升得慢点,身边的人醒的晚点。
他还在思考着待谢无陵醒来要怎么处理这事,但方才心下想的千千万万的念头和藉口,都在谢无陵那一声里消散殆尽。
谢无陵听着身旁赵祚关切的问声,他偏首看过去,耳根子立马红了起来,他满腹的深情和痴念在此刻变作了羞赧。原来昨夜是真的,昨夜的“青山,就你”也是真的,谢无陵如是想道。
“不,咳咳。”
谢无陵才出声,嗓子便哑得不堪入耳,他羞赧地清着嗓子。
这沙哑的嗓音更提点着他昨夜的荒唐。他是对赵祚心有不轨,但到底不敢摆上排面来说。
他心下清楚,他可以和赵祚有别的千般万般的利益牵扯,唯独不能是这样的情爱牵绊。
所以这么几年他都瞒着压着,不让青山独行,也不让青山担他这份情深。
“我……”赵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了半天也没有继续下去。
两厢沉默了半晌,到底是谢无陵先开了口。
“姑臧主。”谢无陵开口来说的却是正事,仿佛昨夜的浪荡都随着日升月落而更迭了去,“西北的叶大将军膝下有一儿一女,名作伏舟窥鱼。”
“嗯。”赵祚听着谢无陵撑着沙哑的嗓音,转移话题,跳过了昨夜的那段意乱情迷。他也就顺着他,谈起了西北,“听沈三郎说起过,说是叶伏舟有将才,十五岁下军营,十六岁便与麾下三队骑兵剿了几处游匪,成名于年少时。至于叶窥鱼,听说也不简单。”
“叶窥鱼手下有一队女兵,擅短匕。近身时,最难防。所以众人骇之。但比起叶窥鱼,叶伏舟更重要,成名在少年,但要扬名,一定得压上一压。”谢无陵的声音轻来,像有情人间的窃窃语。
“压?”赵祚皱眉,“小先生要我去压?”
“你能如何压?”谢无陵笑来,话里带着几分轻佻,“如昨夜对我那般?”
这话问的赵祚不知如何作答,不知所措地赵祚啄吻了谢无陵的眉心。
谢无陵本是玩笑话,却叫赵祚当了真,一时有些发蒙。再回神时,安慰着自己这举动多是逢场作戏罢了,他的真心大可以拱手,赵祚的真心,他不能要。
半晌又指点道:“若是你去了西北,瞧瞧可是叶家生了岔子,若是,你便扶他一把。”
“方才不是说压?”
“那不是你来压。但压还是会压,这事上,还是惠帝的方法最好用,”谢无陵抬了手,托高了些,又抬另一手叠在了这只手上,用力压下来,道,“先要扶得高了,之后才好压住。”
谢无陵平静地诠释来,眼里却生了些苦涩。这是惠帝教他的,雍国公是一个,他是一个,长乐差点也是一个,但谢无陵到底没将这话说来。
“不过姑臧主还是早些去的好,借这场游民乱境,可以省下些力气。”
“年后,我便去上书。你……”
“啊?”
“你在扶风也小心些。户部,虽官家子不多,但每个臣子皆是劳苦功高的。但凡能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父皇必不会动。”
“嗯。我知道。”
“礼部与吏部多纨绔子,你不想游走的,可以交给长乐。至于宣城……”
“情爱这东西不好说,但我以为,可以信他一次。”
“你当真想好了?”
“嗯。将来若是我……”谢无陵抬眼看了看赵祚,嘴角勉强扯了笑意,道,“总要给你留下后路。”
倘若我死,你也得生。
“爹爹!师父!”羡之一路小跑进了伐檀,说时迟那时快,就要推门进来。
赵祚还没来得及驳谢无陵方才的话,便听谢无陵立马出声道:“羡之,别推门!”
“啊?”羡之放在门上的手顿了顿,门还是启了条小缝。羡之好奇地透过那条小缝,虚了眼睛窥去。
他瞧见父亲从师父的床上下来,扯了衣架上的外衫拢好,羡之抖机灵地问道:“师父,羡之想找爹爹,就木说父亲在伐檀这里,羡之想问问师父见到爹爹了吗?”
赵祚扯了谢无陵挂在衣架上的那条蓝绶,将散开的青丝拢了拢,便上前启门,恢复了往日的威严道:“找我?”
“爹爹!”羡之心想自己也抓住了父亲的小辫子,父亲一定是来师父这里偷懒,睡回笼觉的。想着想着,他就起了坏心思,想在师父面前,戳破自己父亲偷懒的事实,让父亲羞一羞。
说着羡之便往里探了探头,咧开了嘴道:“师父呢?”
“师父病了。”赵祚抬手拦住羡之,看他一副要抬脚冲出去的样子,又将他往外推出去了些。
谢无陵闻声也配合赵祚咳了两声,假装自己病了的模样,合着沙哑的音听来,大有以假乱真之势。
赵祚见状,拉着羡之往外走了两步,问道:“什么事?”
“师父应了今日带羡之去灵荐观里,拜王母娘娘的,所以今天羡之起大早搭了裹儿姑姑的车驾出来。羡之本来想叫爹爹一起去。可是师父病了……”羡之眉间的欢快霎时被失望淹没了,“那羡之也不能去了。”
屋外的两父子大眼瞪小眼,屋内的谢无陵正拼命求生。他咬了咬牙下了床,拾起了地上的一件外袍,看着不太熟悉,但来不及细分到底是自己还是赵祚的,只好往身上套,将胸前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勉强盖过了,才挪着步子,别扭地向门边走。
方走到门后,就听见羡之这般说道,谢无陵探了头去,就见羡之的眉头耷拉了下来,不忍心道:“去吧。让就木带你去?”
谢无陵话还没说完,就对上赵祚的眼神,吓得那想迈出门的脚都收了回来。外间也确实太冷了,谢无陵一身上下,只着了一件外衫,谢无陵思量了一下,应该是那温度不是他能承受的,肯定不会是因为赵祚的那个冷眼。
他清了清嗓子,佯装未瞧见赵祚的眼神,但仍将自己藏了半身在门后:“观主和师兄是旧相识了,也见过就木几面,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羡之既然想去,不如替师父做件事?”
“什么事?”羡之见事情有转机,眼睛亮了起来,也就把对他师父为什么藏在门后的好奇都抛在了脑后。
谢无陵将目光投到了羡之身上,道:“隔壁画堂里有几幅旧画,羡之替我送到观里的观主那里去可好?然后要和那观主说,这次要记你爹爹的名儿,记住了?”见羡之点了点头,谢无陵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了赵祚,解释来,“观主会转手卖去,将卖来的钱做功德。”
“以前也如此过?”赵祚见羡之跑走,遂问向门口的那人,“我不需要功德。”
“每年都如此啊,只是原来以‘江南二子’为名。”谢无陵随口提了句,又驳道,“羡之需要你有功德。我也……”
赵祚满心都留在了谢无陵前面的随口一提上,反而忽略了后面。他走了几步扶着谢无陵回床榻,道:“‘江南二子’,竟也是小先生?”
“并非只是我,还有祁知生,我是蹭了他的名头。。”
“祁郎君是?”
“扬州祁氏的小郎君,他的名头在江南要响亮些,沾了他名头的画价总要高些。”
“也是如你一般的人儿?”
“他,那与我不同,他一心只想仗剑纵马,悬壶济世,”
“是不同。”赵祚兀自喃了一句,“至少你不会纵马。”
谢无陵虽有一身江湖人的不羁,但到底还是个儒生文士,并没有学过骑射与武刀弄剑。而老住持在谢无陵幼时也没多在意这事,等谢无陵后来大了,唯一能防身的也只有惠玄交给他的那把匕首…还在西北胡地弄丢了。
当然谢无陵不会武的事,赵祚也是知道的。
赵祚揶揄的话音刚落,便生受了谢无陵一记眼刀。这动作却让赵祚心头似覆了蜜般。
他原来从未体验过这番滋味,便是长乐那般玲珑,也不曾让他觉得这眼刀生来,能这般动人。
不过之前种种再美好,在今时都成了过往。
赵祚看了眼怀里睡过去的谢陵许久,才将他放回了床榻上,又替他捻了被角。
方才还在说旧日那些事情,但说不过二三句,谢陵的话语就变轻了去,赵祚看他满眼倦色,也就轻声附和着。待他真睡了,再离去处理今日的折子。
赵祚前脚起身,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入院,随后传来的是叩门声和羡之的声音。
“师父?”
赵祚去启了门,一脸严肃地打量着羡之,见羡之眼下带青色,满面也颓然,唯一的一点神采奕奕是来自眼里的光。而羡之好似对自己这番模样没有感觉。
他看着给自己开门的人是赵祚,低了头,道:“父皇。我想找师父。”
“他歇了。”赵祚没有回头看,直接阻止了羡之。
但羡之还是往里探看了一番,正见他师父蹭了半边身子起来,出声道:“是羡之?”
谢陵入眠浅,在赵祚怀里求了个安稳,才寐了一会儿,赵祚以为他睡熟了,便放开他。那时他便有所觉了,可自己到底不是那一岁小儿,不会睡来就离不开人。
况他又不像赵祚他们那些习过武的人一般耳聪目明,听不到那些轻微的脚步声,直说闭上眼再歇会儿。但听人叩门,这觉意才真的给逐了去。
赵祚闻言,听羡之答道:“师父,是我。”羡之本想绕过赵祚进屋,赵祚却仍拦在门口低声叮嘱道:“记着你的分寸,信陵。”
赵祚的话压在羡之心头,不轻不重,不偏不倚,却不能让羡之安生喘气。
羡之点了头,赵祚才放行。而后跟着羡之来到榻前,顺手牵了把凳子来坐,面目不如方才瞧谢陵那般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