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男人会捉鬼
苏苏瘪瘪嘴,只好舔碟子上的糕点碎末塞牙缝,忽然道:“我姐姐呢,我都被人打成这样了她还不来看我,跑去哪里浪了?”
肖长离眸光一黯,半晌后道:“她走了。”
苏苏不解:“走了?去哪了?”
肖长离凝眉看着他,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
苏苏看他模样为难,干脆自己猜起来:“不会是真跟着那个崔云书下去做鬼妻了吧?”
肖长离摇头,道:“她投胎去了。”
苏苏听后并不如何意外,姐姐已是鬼非人,这点他很清楚,鬼嘛,总是要去投胎的。
“这样也好,她老这么晃悠也不是个事。”他故作老成叹了口气,“也不知能投个什么胎……你说她脾气这么坏,会不会投入畜牲道,当真成了只母老虎?”
肖长离没说话,他本也不是擅长说这种玩笑话的人。
苏苏见他不吭声,笑容也逐渐淡了下去,托着下巴呆了一会,道:“她投了胎,还会记得我么?”
肖长离垂下眼帘:“会的。”
苏苏趴在桌上,半晌没说话,这时候才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离死别。
第66章 百阕宫城
肖长离让张禀好生照顾他, 出房门后便骑了匹快马,前往元寿山。
元寿山下有黎城。
黎城曾是百阕旧都,相传被巫翵化身的地狱冥火烧灼殆尽, 连同往昔繁华一同与破城的缙军同归于尽, 如今只剩一片废墟。传闻此地常有鬼哭,魍魉出没, 因此无人再敢接近。
黎城与京城相隔约莫半日路程,肖长离赶到时天色已近黄昏, 遥遥可见宫城黯然孤立在白日余晖之中, 苍凉萧瑟, 一点点披上了夜的幽寂。
肖长离下马,沿着荒草小径而去。悲风惨悴,蓬断草枯, 路旁犹可见残屋破瓦,凌乱描绘着昔日繁华。
吴主山河空落日,越王宫殿半平芜,一代王朝的覆灭, 伴随的必定是百姓流离,苦不聊生。当初那些百阕臣民,除了与崔家一样隐姓埋名安然度日者, 又还有多少如张忠一般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呢?
肖长离在这条路上走了良久,幽暗中的宫城却并未接近分毫,反而天色越来越暗,一条路似是永无尽头。
肖长离翻起右掌, 掌心腾起魑魅火,幽蓝的光芒在这片幽寂中几不可视,闪烁不已,随后好似无法支撑一般,猛地熄灭了。
与此同时,他身边出现了无数红芒,如萤火之光飘飘乎乎游移不定,仿佛无数夜枭的眼睛在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肖长离停下脚步,他知道再走下去也是徒然。那些红芒亦随之停下,此时肖长离才看到那些红芒竟当真是一只只眼睛,随着无数黑影缭绕在他身侧。
那些黑影只有大概的人形,想必都是此处的亡魂,不知何故自自幽冥而出,无声无息徘徊在这片故国焦土上,吸食着过往行人的阳气。
肖长离身处这片幽煞之中,屏息敛气,一息阳元护在胸口,倒也未受多少影响。那些幽魂觊觎而不得,幽幽汇聚在一起,朝前方荡去。一片红芒飘渺游离,在幽暗夜幕之中犹如星河长练,看上去倒也颇为壮观。
越靠近百阕宫城,这些亡魂人形便越发清晰,皆是身体焦黑蹒跚萎顿,生前样貌已不可辨,想来便是死于那场巫翵神火。
为政者不仁,以百姓陪葬,多少朝代更迭皆是如此。
夜色中忽然亮起幽黄的光芒,将那些游魂照得更为清晰。它们皆加快了速度,仿佛迷路行者看到了家中的烛火。
肖长离亦抬头看去,只见宫城赫然在前,却褪去了残破荒败,宫灯熠熠堂皇明丽,如同海市蜃楼般耸立在夜幕之中。
肖长离慢慢跟在幽魂队伍之后,朝城下大开的宫门走去。门内如墨般漆黑一片,不知延伸何处。在宫门前站着一列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看铠甲制式却并非百阕兵士,而是南岳阴兵。
这些阴兵皆是长矛利剑全副武装,铠甲之下虽只有腐朽的枯骨,却个个凶神恶煞,两只空洞洞的眼眶中赤火灼烈,邪煞逼人,骇得那些百阕游魂都瑟瑟发抖,有动作稍慢些的便会被它们吞入口中,魂魄不存。
肖长离掩行在后,回想曾在《符全录》中看过的隐身闭气之法,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下符印,捂在口鼻之上,隔绝了身上的生人之气。
几个阴兵呲牙咧嘴驱赶着游魂,在肖长离周围绕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让他进去了。
肖长离跟着那些游魂的红光进入那片黑暗,仿佛走进了地狱的大门。四周没有一丝声响,黑暗并未因这些游魂的红色灵火而有所减弱。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幽光,幽光笼罩着一座华美宫殿,在这一片黑暗中显得尤其突兀夺目。
这宫殿丹楹刻桷碧瓦朱檐,檐下垂挂的宫灯华贵生辉,里面却并未点着蜡烛,而是游窜着一团磷火。廊柱上雕刻着精美繁复的红色神鸟,腾腾火焰之中仿佛即将展翅而出,飞上九天。
肖长离知道眼前这些只是幻象,即便用异法将一切还原,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些游魂如同追逐火焰的飞蛾,源源往宫殿而去,肖长离跟随在后,感觉到宫殿内传出一股巨大的力量,这力量莫名有些熟悉。
走入大开的宫门,一片富丽堂皇之中竟有数名女子翩翩而舞,朱颜彩袖青丝如雾,飘逸若仙,恍惚好似天上宫阙。一旁亦有数名女子拨弦弄琴,一派热闹,却未发出丝毫声响。
大殿正中是一方帝王玉案,寒子玉正悠闲而坐,微闭双眸指尖轻点,仿佛正欣赏着眼前的轻歌曼舞。他的身后是一方华贵的黑玉屏风,屏风上是一只火红的巫翵,展翅欲飞栩栩如生。细看可见这只巫翵并非雕刻也不似描画,好似依附其上。巫翵的两只眼睛犹为赤红,莹莹散发着红光,那些幽魂进入大殿后便彻底化为萤火,一点点绕过寒子玉,汇入那两只赤红双眼之中。
肖长离已能猜到寒子玉的目的,那巫翵的两眼之中镶嵌的想必就是建木。
除了眼前这些幽魂,肖长离还能感觉到有一股清灵龙气正在被其吸纳,周边龙脉上的九五之气竟都被引到了这里。
建木神物,通达天地,可聚万灵,寒子玉能用他吸纳云钰的真龙之气唤醒蚷岁,现在同样可以用来复活巫翵。
“贵客到了,尔等还不快去招待。”寒子玉微微睁开眼,悠然看向肖长离的方向。
那些女子立时蜂拥围去,娇颜如花衣袂翩飞,轻纱绫罗如烟丝触之无形,却极尽妍态,纤尘不染。
肖长离兀自走了过去,越走近便越感觉到建木之威,寒子玉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就坏了大缙龙脉,难怪近日皇城不宁,若继续下去,恐怕不止是妖邪为乱了。
“肖大人果然是人中之龙,竟能轻轻松松进入我的幻境。”寒子玉俯视着肖长离,笑道,“来了也好,我这宫城之中,许久没进来一个活人了,肖大人来陪我说说话也好。”
肖长离道:“既知道是幻境,何必留恋?”
寒子玉道:“既是留恋,必是已然失去了。我这丧家之犬一无所有,徒留黄粱一梦罢了,肖大人又何必非要叫醒我呢?”
肖长离道:“你要做梦可以,毁我大缙龙脉却是不可。”
寒子玉拍案大笑:“不可?当年那群乱臣贼子逼宫造反,毁我百阕百年基业,这不过是小施惩戒,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呢。肖大人可要与我一同看看?”
肖长离盯着他,眸光一点点凌厉。
第67章 天命所归
“看大人这样子是不太感兴趣了, 也罢,国破家亡的,本也极少有人愿意看。”寒子玉笑意阴寒, “不过肖大人命格不俗, 若是能留下来,想必大家都会十分喜欢。”
他话音未落, 整个大殿便浮现数道人影,皆着华袍戴金玉, 正是在此处守城而死的百阕皇室。他们面露狞笑围着肖长离, 伸出手似乎是想把他拉入地狱。
肖长离掌心驱动魑魅火将他们逼退, 忽然感到身体一僵无法动弹,可见巫翵之中放出两道红光直射而来,将他整个人制住, 同时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欲将他卷过去。
肖长离咬破舌尖将一口纯阳血含在口中,同时顺势接近建木,右掌挟着魑魅火猛然拍下,建木却厉光大盛, 红芒如刃片刻将他击飞出去,一头撞在廊柱上。
“肖大人这暗算之举可真算不得君子所为。”寒子玉十分惋惜的样子,“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 可以改变什么吗?”
肖长离未及起身,建木发出赤光如利箭再度袭来,径直透过他的左肩,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便将他整个人卷在半空。
以他一人凡俗之力要对抗建木之威, 实在是有如蚍蜉撼树。
“肖大人对我百阕神鸟是有何误解么,看上去似乎很想除之后快啊。”寒子玉走到肖长离跟前,欣赏着他的狼狈无措,“如果大人是因为建木正在吸取大缙龙脉的九五之气而有此举动,那么在下认为,大人不如自尽更方便些,毕竟你吸取的王气,可比我这两块木头多得多了。”他绕着肖长离悠然踱步,“哦,险些忘了,如今小皇帝气数将近,大人才是天命所归,你如今要护的可是自己的江山了……”
“住口!”肖长离怒喝,眸光如刀,“香山之事不过是你与苌楚靖尧联手之计,说什么天命?百阕消亡百年荡然无遗,尔等穷途末路,这才是天命。”
寒子玉神色一厉,抬手一掌拍去,却见一道白光如游龙疾电朝他攻去,寒子玉挡下那白光,被生生逼退了好几步。
在寒子玉分神之际,肖长离感到一个人挟住自己,片刻便已逃出大殿。阴兵咆哮而来,那人挥手甩出万点厉芒阻挡,将那些阴兵如散沙般击溃,在他们重新聚合起来前已逃出数丈开外。
肖长离感受着寒凉夜风,一口气松懈下来,喉中一阵腥甜,被他生生压下,对那人道:“多谢广御真人。”
广御带着他逃出老远才停下,回头见一片幽深夜幕,哪里还有什么百阕宫城?
广御道:“肖大人怎会在这里?”他来查附近村庄百姓失魂之事,察觉此处有恙便来看看。这地方被施了结界,寻常人根本难窥其迹,他也只是察觉有问题而寻不到具体入口,若不是肖长离有所掣肘使结界露出一个缺口,他恐怕还被围困在夜半幽魂的迷阵之中。
肖长离道:“我只是觉得元寿山出事定于百阕旧都有关,便来看看,寒子玉果真以建木为引,意图复活巫翵。”
广御道:“建木吸食生灵魂魄,又食龙脉王气,非你我能及,当务之急先解救此处百姓,其他的等回去再议。”
肖长离点头,看着幽深夜色中那荒败宫城的廓影,良久不语。
寒子玉立在宫城之上,亦与他同看着这片夜色。
一切幻境终将归于虚无,失去了的再难挽回,他要做的,就是让所有的始作俑者皆与自己一样,穷途末路。
—————————————————————————————
凛霜初降,香山红叶浸透了一夜的清寒,红得更为灼烈。清晨,红日初升还未放出暖意,天子仪驾便驶下香山,回銮返宫。
龙旗招展,华盖迎风,返宫途中有不少百姓围观私议。因云钰先吩咐过禁卫不得喧扰百姓,故而他此行坐在车中,一路下来听的最多的便是民怨,以及……那个传闻。
柳原携百官宫门迎候,见云钰面露疲态,眼下黑气积郁,对那个传闻更为忧心了。
昨日香山之上龙鱼不认天子为主的传闻不胫而走,今日已是传遍京城,云钰本就并不稳固的民心此时更是危如累卵。
作者其他作品
上一篇:谨言(上)
下一篇:当神棍傍上了禁卫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