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男人会捉鬼
他看着天上重云如盖,越聚越多的乌云黑沉沉压了下来,似有风雨欲来之势,心头亦如压着浓云,气闷胸滞,喘不过气。
这不祥的感觉令他极是不安。
“看,那个人就是灾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路上行人看了过来,如避瘟疫般四散跑开。
肖长离未顾上他们,直到一只破簸箕砸到了身上,他顿了顿,继续走。慢慢的,朝他身上砸过来的东西越来越多,烂白菜臭鸡蛋甚至还有石头,伴随着恶毒的咒骂劈头盖脸而来。
“就是他害得妖怪四起,咱们整日提心吊胆的,这个灾星!”
“这害人的东西,怎么还不去死!”
“灾星!处死灾星!”
“烧死他!”
这场面与以前他受到城中姑娘拥戴时差不多,不同的是那时丢过来的是香帕花簪,现在却是臭蛋石块。
人生际遇无常,不过如此。
他心中并未因此而生波澜,只担忧这压顶的重云之后,会是怎样的劫难。
一块半掌大的石头砸在了他的眉角,他觉出痛来,抬手摸了摸,沾了些许猩红。
“住手!”忽有一人冲过来将他护住,抬手挡开砸过来的东西,口中气呼呼地骂,“你们这群刁民,以多欺少落井下石,还要不要脸了!”
回应他的是一箩筐的烂菜和臭豆腐,那叫一个热烈。
肖行之气得直跳脚,捡起一根扁担就是一阵挥舞,大有万夫莫敌之势:“来啊,扔东西算什么本事,有种来单挑!”
周围百姓被他唬得一阵,愣了一会,随后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势,还有扔板凳砸桌子的。肖行之势单力薄不是对手,只好抱头鼠窜退回大哥身边,让他赶紧撤。
肖长离只是看着天上几乎就要压下来的黑云,眉头都快要搅在一起。
“大哥你没事吧?”肖行之看到自家大哥额上被砸了道口子正冒着血,又是心急又是恼怒。
天呐,不会是被砸傻了吧?!
肖长离忽然脸色大变,他感到一阵心颤,这是对于危险即将逼近的自然感应。
“快走!”肖长离大喊,拉住肖行之就跑。
便在此时,那团黑云中窜出数道黑影,如鬼魅般厉声嘶叫着,疾冲而下!
第79章 只为一人
刹那间惨叫震耳, 鬼影往来冲杀不止,只是轻飘飘穿过人的身体,人便倒地, 魂灵尽散。
“我的天, 那都是些什么鬼东西?!”肖行之被拽着蒙头跑,只回头看了一眼便吓得半死。
肖长离让他藏好, 转身欲回去,肖行之赶紧拽住他:“不跑还回去干什么?”
“你先走!”肖长离将他推开, 返身回去。只见那些鬼兵一阵冲杀后便欲冲入宫城, 却被一层光晕阻隔不得入内, 咆哮着又冲向逃窜的百姓,方才还气势汹汹围攻谩骂的百姓转眼便已横尸在地。
肖长离心急如焚,运起周身真力想用魑魅火阻挡一阵, 却是力有不逮,胸口一阵翻涌,腥甜之气翻上咽喉。
肖行之见他都快站不稳了,忙上去将他拖回来:“这个时候还逞什么能, 快跟我走!”
拉扯之间忽见一个阴兵俯冲而至,眼看要穿过肖行之的身体,肖长离一把将他推开, 那黑气便径直穿过了他的胸膛。
“大哥!”肖行之急喝,眼看着这一幕发生,急得心几乎都要爆开,连滚带爬扑过去扶住他, “大哥!”
肖长离能感觉到那煞气透体而出,神智有瞬间的恍惚,却并无失魂落魄之感,忍住身体不适,道:“我没事。”
这鬼兵之威,竟对他全无作用!
肖行之揉了揉眼睛,揪着肖长离的脸一阵捏,确定他没事后才松了口气,几乎要哭出来:“我的娘,吓死我了……”
便在此时两道潇洒的人影横空而出,在半空相对而立,随着指诀放出数道符纸围绕一圈,将那些鬼兵皆困在了当中。
那些鬼兵凄厉嘶叫鬼哭狼嚎,却逃脱不出。广陵广御指尖一转结成咒印,同时低喝一声:“起!”
只见符纸瞬间无火自燃,炽烈如阳,光华不可逼视,如日光驱散黑夜,一阵刺眼炫目之后,那些鬼兵已被焚化殆尽。
华光过后,留下满目疮痍。
幸存的百姓惊魂未定,对着广陵广御下拜,高呼天神。
肖长离欲过去让他们多留意宫城,显然这些鬼兵的目标是宫中,肖行之却执拗得拖住他不让去:“我拜托你了大哥,这些事你就别管了。喏,他们才是救世主,你算个啥?累死累活还被说成是灾星,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爹说了你要是再出去瞎折腾就打断你的腿,让我无论如何把你带回去,走,跟我回家!”
肖长离挣脱不过,只好被拽走了。
广陵揉揉眉心,往下头看了一眼:“哎,肖长离呢,方才还见他在呢?”
广御道:“他命格不凡,这些鬼兵暂还夺不了他的阳魄。”他看了看宫城,沉声道,“幸好帝王龙气犹在,未被鬼兵侵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广陵抚额不胜烦扰:“我真的头都快破了,快,扶着我点……”
广御扶住他,这几日确是连轴转一般就未歇过,他这清闲惯了的自是扛不住。
鬼兵连日来频频出现,略施小恶又换个地方,使他二人疲于奔命又不可懈怠,此时看来,它们真正的目的竟是宫城。好在天子居处有龙气护佑,它们一时未能进去。
“外头是何情形?”宫城之内,柳原急急询问,宫人惶然道:“幸有停云观二位高人出手,此时妖物已被消灭。”
柳原松了口气,抹去额头冷汗:“死伤如何?”
宫人道:“尚在清点,恐有数十人。”
柳原揉了揉脸,手都有些发颤。
他活了这把年纪也算是经风历雨见多识广,还极少有这般害怕的时候。方才宫城之上鬼兵厉啸,犹如勾魂的死神眼看就要到跟前了,问谁能不怕?
他吩咐宫人暂莫将此事告知云钰,入殿去看他。云钰脸色看上去也很不好,见了他便道:“外面可是出了事,我看他们都神色慌张,似是看到了什么骇人之物。”
柳原宽慰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乌云滚滚的,有些吓人。皇上安心养着,就算真有什么老臣也给你挡着呢。”
云钰将信将疑,从窗口朝外看了看,天宇密布阴云,分明白昼却晦暗无光,压抑无比。
就在方才,他感到心口如被什么撞了一下,好一阵胸闷气短。虽不知为何,他却知道必定不会是什么好的预兆。
他不由有些担心肖长离,让柳原替他照看照看。柳原听说了肖长离在宫门外被百姓羞辱之事,自然不会将这个说给他听,点头满口应了,吩咐宫人好生侍候,不得打搅。
这边肖长离愣是被肖行之拖了回去,放弃了反抗,暗运真力调理,想让自己的脸色能好看一些。
乡间小屋前,肖乾林沉着脸看着他们,一张脸黑得能拿去烧火。靖妃拉着儿子不让他出来添乱,自己偷偷在门边瞧。
她知道,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肖行之咽口唾沫,低声道:“大哥我帮不了你了,自求多福吧。”
肖长离本不是能被这个吓到的人,从小他便敢直言数落父亲的不是,与他唱反调,此时对着老父怨愤与关怀交加的眼神,他却有些心虚,不敢直视。
“别扶他。”肖乾林冷冷道,“让他自己给我滚过来。”
肖行之身子抖了一抖,道:“爹,大哥他是为了救我才……”
“松手!”
肖行之只好松手。幸好肖长离不是真的站不稳,不至于要滚过去。
“爹。”肖长离低眉垂首,唤了一声。
他此时满身污秽形容憔悴,额上的伤口还在淌血,纵使肖乾林心肠坚硬此时亦不免心疼,冷哼一声:“还知道我是你爹么,我先前跟你怎么说的?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云家朝廷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上赶子得要以身殉国?”
肖长离道:“孩儿没有。”
肖乾林盯着他道:“没有?一人去黎城上琳琅山,是去游玩么?为父能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如今大缙内忧外患,那是他活该,你跟着掺和什么!”
肖长离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孩儿并无治世救国之心,只想护住一人。”
肖乾林瞪着他,胡子抖了抖,抓住石桌棋盘上的棋子,沉声道:“一人?何人?”
肖长离道:“云钰。”
肖乾林眉头猛地拧在一处,一拳砸在桌上:“你再说一遍!”
肖行之也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大哥说的是……云钰?
当今皇上?
只为他一人?
这是……什么意思?
他稍稍挪到靖妃身边,用目光向她求教,靖妃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肖长离轻振衣衫,跪在地上:“我与云钰,若非生死相隔,此生不弃。”
“混账!”肖乾林将手中棋子砸在肖长离身上,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不许!我不许!你二弟已因云家人而死,你也给我来这套!他云家的人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是鬼迷心窍了么!”
这一点他本已有所察觉,只是不敢也不愿相信,此时被径直挑破,由不得他不信了。
难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过是随便造了个反,便要我用两个儿子去抵吗?
想到某人,他更是感到一阵气苦,手在桌上捶了捶,一大堆训斥的话堵在胸口出不来又下不去,末了只得愤愤回屋:“把他给我收拾干净!”
肖行之赶忙过去将肖长离扶起来,靖妃吩咐几个从王府带来的下人去烧水请大夫,拽住要往内屋跑的云麒,让他别去添乱。
云麒不解:“母妃不是说过外祖父不高兴了我就要去陪他玩的吗?”
靖妃捏了捏他的小脸:“这个时候不用,自己看书去,不许乱跑。”
云麒嘟着嘴一脸不乐意,拉住靖妃袖子:“母妃,听说皇帝哥哥受伤了,我能去看看他吗?好久没回宫了?”
靖妃凝眉,道:“晚些时候再去,这个时候乱着呢,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去看书。”
“分明说是让我来玩的,怎么总让看书……”云麒嘟嘟囔囔走出几步,又回头道:“母妃,舅舅他是掉进茅坑了么,为什么……”
“好了,你今日真是特别聒噪,快回屋去。”靖妃一瞪眼,云麒就一溜烟跑了。
肖行之尽心尽力得为自家大哥准备了沐浴的水和干净衣裳,毕竟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太破坏形象,当然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让他先泡着,自己也去洗了洗。
肖长离新伤旧病本未好全,连日来又无一刻释然,进入浴桶那一刻,温水包裹着身体,有乡间宁逸,有亲人在旁,他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听着隔壁传来的云麒念书的声音闭目小憩。
肖行之把自己捯饬干净,进来帮他又加了些热水,看到他身上的几处旧伤直叹气:“大哥,这些日子,你真是瘦了。”
肖长离浅笑:“你倒是胖了些。”
“整日无所事事,无事烦扰,自然心宽体胖,不像大哥你……”肖行之拿去他发上沾的烂菜叶鸡蛋壳,“爹虽然严厉,可也是为了你好,生于帝王之家的人,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你和皇上……”他顿了顿,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索性就不说了,默默帮他擦洗。
肖长离亦是无言,情之一事若三言两语便可说清,一念起落便可断绝,这世间又怎会有诸多痴男怨女,生死相许?
作者其他作品
上一篇:谨言(上)
下一篇:当神棍傍上了禁卫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