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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今天不上班

作者:mnbvcxz 时间:2020-10-29 13:11:00 标签:生子 年下 渣攻 宫廷

  御膳房每日做了流食煎了药汤送过来,喂食也要喂两个时辰。沈尚书吞咽困难,往往搞得满床狼藉。


第二十二章
  皇帝一夜一夜守在凤仪宫,寸步不肯离开。
  他总觉得皇后在装傻。
  他的皇后太聪明,心机太过深沉,又太会演戏。
  于是他日夜守在凤仪宫,等着他的皇后露出破绽。
  天下名医一个一个被抓进宫里给皇后诊治,可他们却都只能摇摇头,说,皇后对外界全无反应,已然药石无医。
  一晃数月,城中的桃花开了又谢,只剩满地殷红腐朽的花瓣,日夜散发着甜腻腐烂的浓香。
  沈尚书仍然没有醒过来。
  小皇帝在凤仪宫里批折子,容颜憔悴,行销骨瘦。
  他明明未及弱冠的年纪,鬓角却已经泛起斑白。
  有时候批折子批得眼睛疼,他就闭上眼睛,伏在床沿和他的皇后说几句话:“桐书,朕今日训斥了周和一顿,他又絮絮叨叨地劝朕选妃。”
  沈尚书仍然痴痴地坐在原地,目光随着宫墙外的风筝轻轻晃动。
  小皇帝自顾自地低喃:“小皇子的名字还没定下,朕等你醒来。朕答应过你,要你来给小皇子取名字。母后的事,你为何没有告诉朕,若朕知道……若朕早些知道……桐书……”他喉中哽咽,像年幼时那个躲在床底下无助哭泣的孩子,“桐书,朕……朕只是……太害怕了……”
  当了十数年的傀儡,每日战战兢兢,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他顶着最尊贵的名号,却是只是一个随时会被杀掉的傀儡玩具。
  张郄和沈桐书,就是掌控他生死的操偶师。
  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怕。
  哪怕沈桐书已经温柔地躺在身下任他予求予给,他还是怕,怕得夜夜梦魇,怕沈桐书再夺走他的江山。
  明知荒唐可笑,却逃不开心底的噩梦。
  他想要桐书不要那么聪明,不要那么强大,他要断了张系旧党死灰复燃的念头,就要牢牢把沈桐书握着手心里。
  他只是……想要桐书,不要那么聪明……
  可他不曾想到,命运几番作弄,留给他的,竟是这样一个孤独无力的结局。
  卓凌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陛下,属下回来了。”
  小皇帝仓皇埋首在沈尚书颈间,掩住眸中泪痕,声音沉稳冰冷:“查到什么了?”
  卓凌说:“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在江南已无亲人,只有一个养他长大的盲眼老郎中,去年冬天也已经离世。属下从几户邻居手中买回了一些旧物,有些……有些眼熟的东西,想拿给陛下看。”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起身说:“呈上来。”
  卓凌说:“这是那位老郎中的药方,其中山楂清痰丸的方子,正是宫中吃了十几年的那种山楂糖。邻居老人说,皇后娘娘幼时体质虚寒常常有痰,老郎中便配了这个方子,做糖丸哄皇后娘娘吃下。”
  小皇帝指尖一颤:“那个方子……”
  十几年来,他一直以为那是李韶卿写的方子。
  李韶卿学医多年,配过不少药膳糕点,他便以为……以为……
  桐书酷爱吃山楂糖,怀孕了也要吃,记忆模糊了也要卓凌去拿山楂糖。
  他原以为那是孕期爱吃酸物的缘故,如今才知道,他用来下毒的那一颗颗山楂糖,是沈桐书对故乡故人最后一点不愿忘记的惦念和温柔。
  小皇帝颤抖着接过卓凌手中的纸。
  郎中眼盲,这些方子,都是年幼的沈桐书代写的。
  一笔一划,稚嫩端庄。
  小皇帝握着那张泛黄的纸,钻心的剧痛在胸口震颤裂开。
  年幼时那一颗颗让深宫幼帝得到些许安慰的糖果,却成了人心之下最可怖的毒药。
  小皇帝说:“朕要微服出宫。”
  卓凌愣了一下:“那皇后呢?”
  小皇帝说:“朕很快回来。”
  卓凌低头不语。
  小皇帝轻声说:“朕这一辈子,还没有去过皇后的家乡呢。”
  沈尚书的故乡在江南一座临水小镇上,距离延州城百余里。
  镇上东西南北只有五六条街,走着走着就到了尽头。
  作为镇上唯一的大夫,沈郎中的家很好打听。
  去年冬天,这位年逾百岁的老人守着炉火打瞌睡,天亮之后就没了。邻居家的小伙子入京报丧,看着空荡荡的尚书府找不到沈桐书,只好回来。
  乡亲们凑份子给老人办了一场简单的丧尸。
  一口薄棺,小小坟包。
  附近沈尚书找来石头,草草地刻上了歪歪扭扭的“沈郎中”三个字。
  小皇帝站在那个简陋的墓碑前,看着纸钱的灰烬在风中飘飘摇摇,极目远望,一片江南好景。
  刘总管说:“陛下,这就是皇后娘娘的养父。”
  小皇帝静静看着荒草中的墓碑。
  沈桐书从来不曾提起他的过去,甚至朝中也少有人知道他在江南还有一个养父。
  这个人一辈子都站在风口浪尖上,活得万分谨慎,不肯给人留下一点可以利用的破绽。
  小皇帝能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尚书府的门房大爷老糊涂,逢人就问他家先生是不是会江南老家了。
  这座墓碑就像沈桐书一样,不动声色地伫立在夕阳中,安静地等他说话。
  小皇帝说:“你们都退下吧。”
  侍卫们退到外围。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撩起衣摆跪在了那座潦草的坟墓前:“小婿叶晗璋,拜见岳父大人。”
  他是天子,是万民之主。
  可现在,他就像世间所有的普通少年那样,跪在自己岳父坟前,弥补那些礼数不周的亏欠。
  可冰冷的墓碑不会回应他的示好,仍然冷冰冰地看着他。
  小皇帝轻声说:“岳父,桐书病了,病得很厉害。朕用尽了所有手段,请来了天下名医,可桐书他怨恨朕,再也不肯看朕一眼了。”
  夕阳渐渐沉下去,大半天空湖水都被染成了一片赤色。
  小皇帝闭上眼睛:“岳父,你是大夫,你能不能告诉朕,朕该怎么做,才能让桐书醒过来?”
  可他听不到任何救赎的线索,只有风沙沙地吹动荒草,萤火虫从黑暗中升起。
  小皇帝开了一坛祭酒,在黑夜中与墓碑对饮:“岳父,山楂糖很好吃。”
  竹影萧萧,微风意暖。
  小皇帝把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恍惚中好像看见了那一袭清雅白衣,站在湖边静静地看他。
  小皇帝眼中溢出泪水:“桐书,桐书你原谅朕了吗?你醒过来好不好?你看朕一眼好不好……你……你看朕一眼……”
  湖边的白影摇摇头,沉默不语地看着远方天水相接的那条弧线。
  小皇帝急得语无伦次,那些惹人烦恼的胡话又开始稀里糊涂往外冒,哽咽着说:“朕不能没有你……桐书……朕……朕还有国事要请桐书拿主意,桐书,桐书你看朕一眼,看朕一……”
  哗啦一声响,清夜湖上溅起大片水花。
  年少的皇帝醉眼朦胧,恍惚间慢慢沉入了湖底。
  他做了一场梦,梦到自己回到襁褓中。
  那一夜,张郄领兵造反,皇宫之中血光漫天,遍地都是刀剑厮杀之声。
  他被老宫女护在怀里,不知所措地嚎啕大哭。
  小皇帝不记得那场兵变了。
  那时他实在太小,连话都不会说,只能呜呜地哭着。
  他哭到天亮,杀伐方止。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做梦吗?
  还是……还是他真的回到了从前?
  小皇帝心中狂喜,乖乖地停下哭声,耐心地等。
  他曾经查过张郄兵变那一夜的事,沈桐书现在应该在郊外书堂里,盯着那群忠君派的大臣。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才进宫帮张郄收拾残局。
  晌午,东宫外响起了脚步声。
  张郄一身鲜血提刀而来,沈尚书白衣飘飘不染微尘跟在后面。
  小皇帝听到了沈尚书熟悉的温柔笑声:“张兄,太后已经避入冷宫修佛去了,这小太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小皇帝知道张郄要留他做傀儡,倒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安。
  襁褓中刚满周岁的婴儿和九尺雄壮的嗜血将军四目相对。
  小皇帝吓得忍不住哭出来。
  张郄的眼神,比他曾经见过的样子都更阴冷,更可怕,竟像是和这个孩子有什么血海深仇,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张郄说:“杀。”
  在小皇帝惊愕惶恐的哭声中,侍从上前轻轻一刀,就结果了那个婴儿的性命。
  小皇帝眼前一片猩红,来不及去抓沈尚书的衣角,就此陷入了昏昏沉沉的黑暗之中。
  一岁大的孩子,拎在手里像只猫儿一样。
  沈尚书有些不忍地别过视线。
  张郄沉默了一会儿,说:“桐书,你觉得我下手太狠?”
  沈尚书摇扇苦笑:“那倒不是,只不过你杀了太子,又想拿谁当傀儡?”
  皇室之中,一岁上下的孩子倒也不少,沈尚书虽然那么说,却还是安排了一个父母软弱的宗室旁支做了新的小傀儡。
  谋权篡位的事都做了,还差杀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吗?
  小皇帝昏昏沉沉地被浸泡在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月。
  几度冷暖,春秋交替。
  小皇帝恍惚中睁开眼睛,忽然看到了一片洁白光芒。
  原来成了一颗小山楂,挂在了御花园的山楂树上。
  洁白的花瓣尚未掉落,包裹在身上,有些娘里娘气的。
  小皇帝不爽地抖了抖。
  一朵花瓣掉落在阳光温暖的石板地上,露出了青色的果实。
  小皇帝郁闷地垂着脑袋,不敢再动。
  皇宫里从来不缺当皇帝的人。
  另一个小孩子穿上了那身明黄龙袍,坐在御书房里笨拙地跟着先生念书。
  新选的小傀儡,父母皆是笨拙之人,这孩子脑子也不太好使,一页三字经能背上半个月。
  小皇帝得意地想,想当初桐书亲自教他三字经,他一个晚上就背熟了。
  看着沈桐书对傻乎乎小傀儡不冷不热的样子,小皇帝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
  桐书,到底还是喜欢聪明人。
  可这份安慰没持续多久,就被一串笑声打断了。
  张郄和李韶卿的孩子挂在沈桐书脖子上,笑着喊着:“沈叔叔,我要蝴蝶!要彩色的蝴蝶!”
  沈尚书温柔地笑着,把那个小小的孩子抱在怀中:“那是云南进贡凤尾蝶,要到夏天才能新送一批活的仅供。你不许胡闹,快些把先生的作业写完了。”
  小皇帝气呼呼地晃起来。
  他从小就和张郄家的小霸王八字不合,这小混蛋掏他的鸟窝,偷他的字画,还半夜在他脸上画王八。
  更可气的是,桐书确实……对张郄的儿子,更加温柔许多。
  小皇帝气都气不动了,垂头丧气地挂在树上,在日月星辰的沐浴之下,乖乖做一颗山楂。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皇帝白天被太阳照得头晕眼花燥热烦闷,晚上又被冷风吹得遍体生寒摇摇欲坠。
  这样的日子十分煎熬,小皇帝垂头耷脑地挂在树上,呆呆地看着御花园里的蝴蝶。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宽慰的,是沈尚书经常入宫。
  于是他挂在山楂树上,也就能经常看到那抹温柔雅致的白影,听到那人温文含笑的声音。
  他从来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能静静地停止在某一处,细细地看着沈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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