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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妖道

作者:苏城哑人 时间:2020-10-29 13:14:28 标签:甜文 婚恋 灵异神怪 民国旧影

  严子棋眼神黯淡,神色却有些凝固:“你……为何如此固执于龙脉?”
  陆沉渊摇头:“你不懂……蛇欲化龙,四贤献祭,龙脉注气,方能腾天而起。长生不死之术,古往今来多少前人追寻不得,我也是痴人,也想一试。这借来的二十年寿命,终归是别人的。”
  严子棋听不懂他颠三倒四的话语。
  陆沉渊似乎真是醉了,抱着他跌坐在断裂的天阶边缘。
  “国师继承者……谁愿意当呢?”羽冠被随手甩开,陆沉渊将半张脸埋进严子棋的发间,低声道,“若是当年我可以选,或许……当一个闲散世子,是最不错。”
  “子棋,你……你记着,文煦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陆沉渊伸出手,宽大的袍袖滑落,露出半截小臂。修长有力,伤痕错综,隐约有些深可见骨,竟是烫烙进去的。痕迹很久,当是有些年头了。
  “子棋,我疼……”
  腰身被一条手臂勒紧,严子棋注视着那些伤痕,慢慢闭了下眼。
  真的有人生来便本性恶毒,不怀丝毫善意吗?那些隐没在皇家秘闻之中的,有关陆国师生不如死的幼年,以偿命锁换来的二十年傀儡残命,是否真的存在?
  下意识地,严子棋睁开眼,抬起虚软的手,抚上了陆沉渊手臂上的伤痕。
  但下一瞬,那条手臂就诡异地转了个弯,插进了严子棋的胸口,手掌一开,一把捏住了严子棋的心脏。
  “你心软了,子棋……”
  陆沉渊诡秘的笑声飘忽至耳,“你的心防竟然这般脆弱,真是好生无趣……本座听说,大功德之人挖了心也不会死,不知是不是谣传,今日……就姑且一试吧。”
  幽冷的气息爬满四肢百骸。
  严子棋眼神错愕,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慢条斯理地剖了出去。身体被亲密地拥着,鲜血却滚滚湿透衣襟。
  “你果然不会死……”陆沉渊轻吻他冰冷的脸和唇,“这我可怎么舍得放你走?你们这些心善之人,不都是喜欢感化别人吗?子棋,你也暖暖我,可好?”
  严子棋一巴掌甩开陆沉渊的手,仍在跳动的心脏滚落在地,裹满了灰尘。
  自此之后,严子棋很久未曾见过陆沉渊。
  他被一条锁链绑在柱子上,活动的范围只有半个天机台。不知是否是陆沉渊故意,严子棋可以随意翻看天机台的所有道法秘术和卷宗。
  从卷宗中,严子棋隐约猜到了陆沉渊的真实境况。
  那日那些话,并非全然作假。
  陆沉渊在被接入皇宫后,曾被害死一次。文煦发现后,寻来了一把秘宝长命锁,又名偿命锁。文煦杀了自己的小儿子,将二十年寿命给了陆沉渊,陆沉渊也因此受制于他。
  文煦的算盘打得很好。
  利用陆沉渊卸下国师的神圣地位,将之拉入世俗,服从于皇权。而后,陆沉渊寿尽,正好在被榨干所有利用价值后暴毙身死,堪称完美。
  但偏偏,在教授陆沉渊的同时,他的阴狠与毒辣,也都被陆沉渊继承了。
  陆沉渊的心思,严子棋猜不到,也无法阻止。
  又是三月,陆沉渊身上的道袍终于变成了帝王冕服。
  比起一个仙风道骨的国师,他似乎更适合君临天下。
  没有文煦的体弱多病,时常罢朝,陆沉渊勤勉政务,夙兴夜寐,俨然一副明君模样。
  但严子棋却预感到了一股不祥的气息,潜藏在这盛世的四处,随时将会喷发,淹没一切。
  严子棋的预感很快成真了。
  陆沉渊再次主持了一场名为祭天,实则是为屠戮龙脉而办的杀戮盛宴。
  万民血祭,流血成河。
  痛苦的哀嚎声数日不绝,京城的上空黑云压顶,雷电劈斩在天机台上,陆沉渊含笑站在严子棋身侧,看他浑身抽搐,被雷霆鞭抽。
  “恨我吗,子棋?”陆沉渊将严子棋抱起来,“明明做了恶事的是我,但受尽责罚的却是你。天道都是瞎眼的,看不见善,也看不见恶。像你这样心软心善的人,永远都是早死的那一个。”
  严子棋张口,血涌不止。
  他的声音嘶哑而含混,眼神却一扫往日的黯淡无光,变得明亮而锋利:“不恨。我从来没有恨过任何人。陆沉渊,你是不是想让我学会仇恨,污染功德金身,你好散了我的魂魄,取而代之?这很可笑。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恨,也永远学不会恨。”
  陆沉渊向来喜怒无常的面容突然一沉,没有了任何表情。
  严子棋戳中了真相。
  “你让我看这些卷宗,这些道法,不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一点吗?”
  严子棋将嘴里的血吐出去,突然变得咄咄逼人,“然后呢?于是呢?你想让我不甘,想让我痛恨,想让我变成第二个你?”
  “天道不公,世事无常,”严子棋勾起带血的唇角,“但我为何要被你左右?你当你是谁?”
  “严子棋!”
  陆沉渊怒极反笑,一把掐住严子棋的脖颈,将人拖下天机台,“既然你不肯就范,那我留你也是无用……”
  “你不想活了吗?”
  严子棋冷然一笑,“你摆脱了文煦的控制,不就是用我的寿命替代的吗?你夺了我的身份,夺了我的寿命,夺了我的……心,你想让自己成就功德,但你造下的,却只有杀孽。”
  “陆沉渊,你真的该死。”
  千年前血色半染的清俊面容与眼前的虚影重叠,陆沉渊有一瞬的茫然,但很快,巨大的封字兜头落下,他猛然回神,一掌袭向临字,“严子棋!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
  临字不避不闪,硬生生受了这一下,转头看向心神俱都沉浸在方才闪现的过往中的顾惊寒和容斐,厉喝道:“还等什么?封妖玦!”
  顾惊寒和容斐神色一震。
  顾惊寒立即出手,一把抱住容斐,将两人的胸口贴合一处。
  金色的光芒从贴合处散发出来,越来越盛,直射两人头顶。
  虚空中,金光褪去,一柄清光湛湛如冰似玉的长剑出现,剑势凝聚,蓦然一挥,将被封字压制得几乎动弹不得的陆沉渊笼罩在内。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陆沉渊的肉身寸寸溃散,化作飞灰而落。魂魄却脱离出来,被临字招手一捏,扔回了白玉棺中。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匆忙结束。
  感觉是被掐断一般,是临字在故意隐瞒什么。
  “你既然可以如此轻易收了他,为何要等到现在?”顾惊寒放开容斐,看向临字。
  临字的身影几乎要散了,眉目都不再清晰。他似乎还在回忆方才陆沉渊那难以置信的一眼,和唇瓣翕动的无声的话语,脸上的得意未上,哀色便已满布。
  “当年我也曾镇压了他。”
  临字轻声道,“我在天机台自学道法三千,摊牌那日,更是以自身设下陷阱,诱他入套。但最终,我还是失败了。我又在天机台被锁了整整两年,直到他二十大限,阳寿难续,才与孟季将军合作,将他封在这座千年大墓之内。”
  “千年大墓?”容斐皱眉,意识到不对。
  临字颔首:“这是一座墓中墓。千年前,便已是一座陈旧古墓。我重置了一些阵法,布下重重杀机,只为阻止他复活重生。我本该身祭大阵,但这古墓却是诡异,我不仅没有魂飞魄散,反而修成了厉鬼,忘却前尘,只记得寻到三个阵眼,不被陆沉渊所得。”
  顾惊寒不动声色,却轻轻捏了一下容斐的手。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顾惊寒却总觉得,似乎缺少些什么。
  “今日若无你们,我必不能如此轻松将他战胜,恐怕还要两败俱伤,鱼死网破。”临字苦笑道,“眼下这样,他入业火,我就此封墓,倒也算得完满。”
  顾惊寒忽然道:“这是你的魂魄,那你的功德肉身呢?还有,他为何要说能让宝珠发光之人,前世便是大功德之人?”
  临字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你会知道,但绝非现在。”
  说完,他不再看顾惊寒和容斐,近乎虚无的手掌轻抬,忽有四道流光自四个方向飞来。
  落地后,咒怨祭墓门的苏清率先现出身形,鬼气萦身,跪到临字身前。
  其后,顾惊寒在幻象中所见的美人蛇也游动过来,对着临字展颜一笑:“国师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说罢,她妙目一转,却是落在了容斐身上,眼神似乎一怔,就要开口。
  却被临字一指堵住,退到了后面。
  荀老大的身影紧跟在后,肩上坐着一个白骨小孩,空洞的眼眶里燃着两道幽绿的火焰,在转向临字时微微一闪。荀老大眼神发直,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死气,尸斑遍布,竟是已经死去数日的模样。
  见顾惊寒看着荀老大,临字道:“他早就被陆沉渊杀了,不过是傀儡。”
  最后从流光中走出的,是一双滴血的绣花鞋,伴随着诡异的童谣。
  “此间事了,你们可从树顶离开。”
  临字道,“顾小子,我这四分之一的寿命给了你,希望你能走到最后一步,迈出去。”
  顾惊寒眸色一沉,心头微凛。
  真的是……此间事了了吗?
  “走。”顾惊寒道。
  玄虚一怔,差点没哭了:“这、这就走了?累死累活敢情就看了个电影?我、我……”
  “别废话,赶紧跟上。”容斐眉毛一扬,拖起还腿软的玄虚就走。
  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
  主墓室内,巨树苍碧,白玉无瑕,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临字的身影陡然泛起一阵涟漪,旋即寸寸消散,落入白玉棺中,与陆沉渊微弱的魂火凝为一体。
  当年陆沉渊吃下了他的心脏,他的血肉,他早已没有了功德金身。只有他自身灰飞烟灭,才能永久地让陆沉渊消失人世。他不是什么大善人,贪恋这花花世界,在最后那一刻,没能狠下心来自毁。
  所以如今的残局,都是他该得的。
  一只手抓起了即将彻底消散的魂火,临字用尽最后的力气,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如若……他成功了,我们……真能有下辈子,就让陆沉渊那个狗东西……真做一条狗吧,让我也好好……收拾收拾他……”
  魂火渐渐熄灭。
  那只手慢慢握紧,掌心淌过一抹冰凉。
  白玉棺内再无任何一丝气息,啪地一声,一块木牌砸落。其上封字已经黯淡,光芒消失,也因此,露出了被光芒掩盖的,牌尾的一行小字——
  “九月十八,斐生辰,寒赠。”
  从巨树上方爬出去,是一个极长的盗洞。
  三人在盗洞绕了半晌,才终于找到了出口,扒拉开头顶碎石,钻出了血墓。
  仿佛许久未见如此光明。
  玄虚被刺得眼泪直流,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一副没出息的模样,估计奉阳观的道士看了能打烂他的屁股。
  顾惊寒和容斐靠在树下。
  三人都跟逃荒的难民一般,早没有半点形象可言。这样下山去,恐怕连容家人都要不认识他们的大少爷了。
  用溪边的水简单擦洗了一下,三人又歇过片刻,才启程下山。
  “顾天师,容少,我怎么觉着,这事有点虎头蛇尾的,不太对啊,”玄虚颠颠地凑过来,小声道,“那个美人蛇,还有那个小孩和荀老大……那都是什么?国师不是那个陆沉渊吗?怎么那美人蛇朝那个严子棋叫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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