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逆旅
“你识得他?”
幻音摇头:“他不来白森林,不过是有所耳闻罢了,妖兽少有与修士亲近,更别说收人为徒,你该是十分合他眼缘才是令他动了心思,如此说来,他不会亏待你。”
“吾等妖兽从来一心一意的。”她说。
安昀又问:“姑娘,那你晓得麒麟果在哪里能寻到么?”
幻音笑了笑瞧他,显出一丝狡黠,她说:“我告诉你,往后你不晓得的,我皆可与你说,但你得时常过来与我说话,可以么?”
安昀笑道:“自然可以啊,吾名安昀,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常常过来。”
幻音笑了起来:“太好了。”
第5章 炼气入体
安昀瞧着那头黑水蛟,触须摆动,一口吞下一颗红彤彤的麒麟果,眯着猩红的双眸看他,难得称赞:“不错,这麒麟果品相极佳,哪儿寻到的?”
安昀答道:“回师父,安昀不熟这带,便是一直走,往一树木浓密的森林里寻见了。”
臻邢眸光一暗,果然是白森林,他吞了那黑水蛟魂魄取了他传承记忆,麒麟果除了迷雾沼泽便只有白森林里长有,迷雾沼泽里的麒麟果他吃过,可没这般灵气浓厚。他经冰琼露一洗,黑水蛟妖性属火,本与冰琼露不合,得了冰琼露造化,必然要麒麟果来平衡,便遣了安昀去寻。
这安昀此前连蓝铃仙也不识得,却是准确的寻见了麒麟果?
臻邢又问:“有何见闻,与为师说说。”
然后安昀将在白森林所见所闻——除了见着幻音一事外,连在途中饿了渴了吃了什么果子都给说了。
臻邢见他说得仔细,想来也没撒谎,想来他说那‘各类仙果灵草皆识得’也不是完全作假,且正如他所料,新月秘境的魔兽妖兽都休眠了,白森林竟是让一个无丝毫修为的凡人小子肆意出入!
臻邢得了黑水蛟记忆,又想起一事,问:“你在那森林可有见甚人形妖兽?”
安昀摇了摇头,只说不曾。
臻邢盯住他瞧了会,说:“那森林名为白森林,听闻有一妖兽从不休眠,名为幻音,新月秘境开启时乃是十级妖兽,此妖兽凶残至极,精通幻术,迷人心窍,俘获人好感轻而易举,一言一行皆是令人步入陷阱,待人神志为他所控他便将其一口吞食!你往后若是进那森林,得小心些,虽说他此时修为被压制,却也是危险的,少有人能于他手中逃脱。”
安昀闻言有些感动,自十岁后不再见着母亲,便无人这般关心他安危,那些个兄弟贵戚都巴不得他早死,便是周遭太子派的大臣公子,也不尽真实,常常带有功利目的,此时在这不知名的山野之中,一头自称仙人的的大怪,翻手覆手便能要他性命,也不图他什么,又是救他又是收他为徒教他道法的,还顾着他安危,大约真如幻音所说,自个合他眼缘,一心一意来教他罢?
又听他说,那幻音乃是凶残至极的妖兽,十分危险,可安昀亲自接触,幻音单纯又真诚,说起话来十分温和,懂得许多,还指引他摘了诸多仙果,也没害他,想来如那幻音所说,两只妖兽不曾见过,也不晓得对方底细,全是道听途说的罢?
安昀又瞧了瞧臻邢,见他吃掉最后一个麒麟果,便蹲在地上好生的说:“师父喜欢吃,徒儿再去摘。”
臻邢眼尾一挑,只看见安昀蹲在地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清澈又漂亮,他微微歪着头,头发看着又软又细,皮肤细腻而白,如同上好的玉脂白瓷一般,看着乖巧极了,他全身上下看着十分放松,看起来对他信赖至极,臻邢还记得第一回见他,他压着眼睑,眼中含着戾气,语调傲慢的令人几乎想拍死他,但此时一恍然,只觉得那时仿佛是幻觉。
臻邢难得语调轻了些:“今日已然好了,你跋涉甚远,也是累了,好好歇息罢。”
只见安昀摇了摇头,说:“不累的,师父。”
臻邢心说你不累,我也得修炼,毕竟刚刚食了麒麟果,得好好炼化融通才是,可没功夫陪你说话。
然后他听见安昀又开口:“师父,我不累,你教我道法,安昀想学。”
臻邢不由得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收过徒弟,渊冥宗的诸多弟子皆是下属一般,更不晓得那些个凡人小子怎么想的,可纵观乾坤界,皆是极为尊师重道,没有哪个不长眼不会看事的小子厚着脸皮催着师父教道法,教人道法仿佛恩赐一般,徒弟得等着,师父想教就教。
安昀当然不晓得这一套,他太子师可多了,那些个师父恨不得将学识全给灌进他脑子,啥?想教就教不想教就不教的师父,皇帝还不摆了你的官职,砍了你脑袋?
当然,这会没人敢威胁臻邢砍脑袋,安昀也是认认真真求学。
安昀因听得幻音所说,又去周边晃悠了一大圈,发现果真是出不去,听说出这个甚劳子新月秘境得五十年之后才是开启,出去之后的地方名为乾坤界,也不晓得天宇国是何方。
安昀是从死亡之崖掉落下来的,他非但没死,伤还让一只黑水蛟给治好了,又见着一只名为幻音的妖兽,那幻音还说乾坤界修士遍地,几乎都能飞天遁地,跟他在天宇国所见所闻是天壤之别!
幻音说修士皆是寿命很长,但他此前所在之地,纵观历史,诸多贤人伟人也顶多寿命过百,至尊帝王穷极一生炼丹,也不过得了个身死下场,令后人虚心不已。
更别说精怪修士满地,仙果灵花遍生了。
这个地方显然是跟天宇国不相通的,这里的人都以修炼成仙为目的,既然国回不了,母亲也故去,家也是没了,何不顺应大流修仙求道呢?
更何况他一来还得了个便宜师父,这师父虽然是妖兽,但他好歹是救了自个性命,且又善待他。
如果是乾坤界任一名修士,晓得有人拜妖兽为师,简直要笑掉大牙。因为妖兽与人类的修炼方式不同,他们更为接近自然,入道皆是自然而然,没有方式一说。而且他们就算晓得人修入道之法,但妖兽与人类嫌隙恩怨长久,也是少有妖兽收人为徒的。
但他师父是臻邢,臻邢此前乃是名人修。
臻邢见安昀仍然将他瞧住,仿佛等着他点头一般,求学之意不言而喻,臻邢沉默片刻,说:“吾此前说教你,必然是要教的。”
“你乃凡人,首先得寻着气感,灵气入体,浸流筋脉,沉入下丹田,往丹田处旋一小周天,再旋一大周天,直至下田丹有气,不再消散,便是进入炼气了。”
安昀认真记住,又问:“如何寻着气感?”
臻邢:“自身冥想,心身与天地相融,引导灵气入体,这过程乃是看人悟性,开头皆难,有人几月便成,有人十年八年依旧感知不了气,你好生感知,不求急成,为师闭关一阵子,一月后来看你,是时看你悟性如何。”
臻邢说得笼统,安昀还想再问,却见他甩着尾巴爬进了里头一间石室闭关了。
安昀又认真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用心揣摩,便也寻了间温凉舒适石室。
臻邢也没说甚手势动作、躯体摆放,安昀动了几回,各类动作皆是试了一回,最后觉着盘腿天灵朝天,抱丹而坐最为舒适,便按照臻邢那法开始寻找气感。
安昀此前不过是一凡人,完全没甚修行概念,臻邢只提点寥寥几句,一开始安昀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安静的坐着,周遭一丝声响也无,他感知自个胸膛起伏,呼吸节奏相当,沉浸在一种奇妙的状态里,渐渐的,觉着皮肤痒痒的,仿佛有尘埃小虫细细爬过,他忍不住动了一下,用手挠了挠。
他呼吸一变,觉着刚才那种奇妙的状态消散了。反复几次,皆是如此。
安昀总结了一下,记住方才各类反应,又是如之前一般静坐冥想。
他向来是要做一件事,皆是全神贯注,耐心极好,反反复复皆是内心沉静。
这一次,如同往常一样,皮肤又开始痒了,他呼吸不变,浑身皆是放松,闭眼冥想着,一动不动,仿佛视那痒意为无物,坐着坐着,他渐渐的听见虚空中传来声响。他甚至无法形容这声响,声响往四面八方窸窸窣窣传来,极其细微,似落叶沙沙又似银铃轻响,周围皆是这声音。
他闭目冥想间,突然仿佛是能看见,只见那细微之声,像是千万泛出微光的细线,那线丝丝缕缕,环绕于他周身,一一往他毛孔,钻入体内!
只见那‘线’一入他体内,千千万物融入他筋脉,那线往泥丸宫周遭筋脉而过,于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依次流过,大周天一圈旋转,与下丹田沉了片刻,又往筋脉流去,最后再从毛孔一一流出消散——
这便是气感!
安昀心中暗喜,果然有道法这等事,看来修仙修道此事为真。
完全笃定修仙之事为真之后,安昀更加坚定了修行之路。
已然感知了气感,安昀心中虽喜,气息却不乱一分,他动作一丝不变,牢牢记在臻邢方才所教,气感已然感知,接下来便是炼气入体。
虽然感知灵气入体,但那灵气往他身体筋脉一过,又往外头消散了,那气得沉入下丹田才算炼气入体。
他又反复试了几回,慢慢引导那气入脉络周天旋转,那气越来越顺畅,却是虚虚于下丹田耍弄一番,又是逃出体外,消散于无。
古人有云,跬步积而至千里,小流汇而成江海,臻邢也说炼气并非容易,想来得多积多汇,如今灵气于脉络周天越来越顺,所以肯定是有成效的。
安昀一刻也不停歇,他控制那气途经七经八脉,周天大小一转,越来越顺,越来越快,直至安昀一呼一息间能完成两次周天,那气竟是顺着方向流转,却不往体外消散了!
安昀再控制那气往下丹田导去,那灵气跟着他意志于下丹田快速旋转,如同一旋涡极速翻滚,安昀感知下丹田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热得他几乎要不能忍受了,在他感知到了某种界限时,他连忙引着那团气,慢慢的压制它旋转的速度,它在一圈一圈中翻滚旋转,渐渐平静,渐渐缓慢,渐渐的冷却,最后温凉的、薄薄一层躺在那下丹田之中,竟是如同躯体一部分一般,再也不曾逃离出去、烟消云散。
成了!
炼气入体已然可行,若是这般方式,反反复复将气旋转修炼,那气必然越积越厚、越来越多——
安昀一刻也不曾停,他已经迫不及待继续修炼了。
第6章 樁与蜉蝣
此时不过一日一夜,安昀已然能炼气入体。
他身体筋脉经冰琼露一洗,不仅杂质脏物尽数摒除体外,气脉也顺畅了不少。
冰琼露洗净杂质,与一般的‘洗经丸’等丹药不同,洗经丸顶多清除筋脉或皮肤中的杂质,而冰琼露洗是将人里里外外洗个干净透彻,连同筋骨中的脏污也一并除尽!
一般修炼至筑基,也能摒除身体杂质,但也不过是表层清除,与那洗经丸相差不远,筑基之时,灵气一遍一遍筛刷筋脉,杂质往毛孔流出,皮肤覆盖一层乌黑脏污,除净后身体却更为轻盈,更能接纳天地灵气。
直至练至金丹,又是一次逼出杂质,那时才能将骨质里的脏污全部摒除。
而安昀经冰琼露一洗,直接成了如同金丹过后才能愈加畅通无阻修道的灵体!此乃天灵体,从来受天道优待,炼气修炼,进阶渡劫,皆是容易得多。
况且他天生聪慧而勤恳,原本也是万中无一的单灵根,简直合该修道修仙。
从前朝廷夺权旋涡原本就不适合他,他很聪明,却不屑于阴谋诡计,往往要处于劣势。或许他过个几年,年龄更大一些,经事更多了,可能能玩转权谋得心应手,但他此时终究是比不过他两位兄长的,他本性未泯之时远离那染色旋涡,按他母亲的说法,或许是福。